瘦子眨巴着眼睛,不肯过去,被另外的土匪哄笑着偷偷推了一把,踉跄着过去了,孟老二一巴掌把他扇回去,教训道:“丫角堡是个好地儿,人人都看得到,为什么没人敢去?嗯?就因为那地儿太好了,每次蒙古人入关都从这里进,你他妈敢去收蒙古人的税吗?嗯?你他妈脑袋不想要了?”
瘦子被彻底打蒙了骂蒙了,缩着脖子躲到了一边去,一群土匪劝道:“大哥、大哥,息怒、息怒,李大侉子猪油脑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孟老二还在骂骂咧咧,瘦子李大侉子却躲到队伍尾巴上,隔得远远的,不敢回嘴,想讨好老大反而被扇了两个大耳刮子,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去了,黑着脸又不敢去找别人撒,一抬头看见了拖在队伍尾巴上的几个妇人,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你娘的,怎么走得这么慢?夹脚夹手的,还没被男人开过处吗?”李大侉子跳过去,拔出带鞘的刀劈头盖脸打过去,看着几个妇女跌倒在地惨叫,黑脸渐渐的发红起来,亢奋的神色从狰狞的表情里,如一头胆小又贪心的狼般流露出来。
近处的几个土匪对他指指点点,笑道:“李大侉子又找肉猪撒气了。”
还对他喊道:“小心点!打坏了肉猪卖不出好价钱,老大又要抽你了!”
李大侉子把牙一咬,哼声道:“打得坏么?都他娘的装的,老子把脚跺一跺,这伙杂碎爬得比耗子还快!”
仿佛为了证实自己说得不错,李大侉子勒了勒裤腰带,威猛的把腰一拧,大脚提起,吸一口气,朝地上跺了下去。
几个土匪笑着,看戏一样看着他。
脚落地,踏起一阵土。
几个被打倒在地上的妇人,皆是色变,微微怔了一下,慌忙爬起,惊叫起来,不顾身上捆束的绳索,跌跌撞撞的哭喊着向前跑了。
李大侉子大乐,然后奇怪的发现,近处那几个看着他发笑的土匪也掉头跑了。
整个队伍都在跑,土匪们撒开丫子狂奔,顾头不顾腚,连肉猪和手推车都不要了,因为跑得惶急,撞翻了几辆车,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一地。
而那些所谓的肉猪,也就是待卖的百姓,则你扯我我扯你的彼此被捆绑的绳子拉成一串,哭喊着乱窜,偏偏又跑不了,有聪明的,开始朝路边的沟里跳。
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李大侉子保持着踏地的动作,表情呆滞,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踏下的一脚有这么大的效果,不错,这一脚是很用力,但往常他跺了无数次脚,都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啊。
地面都在发抖,微小的石子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在黄土间颤动,蹦跳,想要飞起,耳畔顺着风声,能听到隐隐有什么声音在身后的远处响起。
好像在打雷。
不成吧,这雨刚停啊,又要下雨了?
李大侉子转过身,看见了一片黑色的云,从天边压了过来。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在吕梁山和蒙古人生死间厮混过好几年的他立刻就看出来了,那不是他娘的云,是骑兵!
黑压压的骑兵,如乌云蔽日般正在朝这边狂奔,哪怕隔得极远,从地面上传来的颤动已经可以让李大侉子脚板心发麻。
麻痹从脚心一路向上,在双腿间打了一回颤,然后直冲心脏,梗得李大侉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蒙、蒙、蒙古人~~!”撕心裂肺的叫声里,李大侉子转身就跑,仓促间在地上绊倒,摔了一跤,爬起来连粘了一脸的土都没空擦,又跑。
身后的黑云,铺天盖地而来,如漫过黄土的潮水,汹涌澎湃。
黑潮中,蒙古喀尔喀部扎萨克图分支本塔尔汗笔挺的端坐马上,俊朗的英姿丝毫没有黄土飞扬而有所黯淡,相反的,一种因为即将面临挑战和大敌的兴奋,跃然于脸上。
战马卷过,如劲风吹遍,撩起冲天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