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01章 对阵</h1>
刘进忠心中有着小算盘,但为了将面子做足,同时也为了试探试探蹲在龙泉山上的明军真实意图,他在率军抵达射洪的第二天,不待李定国大军到来,先一步带人奔赴山下叫阵了。
他的人马,不算张大旗那点射洪守备府的千余人,实打实的有一万人,其中两千人的老兵,都是原本在河南时就跟着他的官军家丁,一直足饷养着,人人铁甲利器,标准的战兵装备,抢劫俘掠所得也大半给了他们,是刘进忠所部主要战力;而其他的八千人,都是杂兵,要么是主动投靠过来的各色市井人物,要么是抓的壮丁,或者是协裹来的流民,身上穿的五花八门,手上拿的更是千奇百怪,有人披皮甲抄钉耙镰刀,有人着布衣持铁头长枪,甚至还有刚刚投靠过来,就拿着锄头的庄稼汉。
刘进忠将一万多人闹哄哄的在龙泉山下一字排开,步了个三叠阵,几十个小方阵组成一个大方阵,杂兵在前,家丁在后,旌旗飞扬、锣鼓喧天,声势倒是十足,黑压压的人头占了好大一片地面。
而龙泉山上的石头城上,稀稀疏疏的站着一些身着白袍的兵丁,懒洋洋的冲城下叫骂连天的军阵瞧着,无人回骂,也没人吱声,像看马戏团的猴子一样淡然视之,毫无紧张的感觉。
刘进忠骑在马上,手搭凉棚看着城上,他本无攻城之意,只不过想瞧瞧明军底细,明军不出来也无所谓,本来他就想耗上几天,等李定国来了让宿卫军去当攻城的死鬼,留着自己的实力以图将来。
不过明军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按一般流程,这个时候,城上应该人头汹涌,守兵密布,如临大敌的紧张备战。只要自己的人再靠近一点,立马城上就会万箭齐发,滚石灰瓶如雨而下,喊声滔天、杀气四起。
可是此刻,别说杀气,连人气都没有,城头上懒懒散散稀稀拉拉的几个兵,看那模样浑然没有将自己这一万人放在眼里,一种被轻视的感觉从刘进忠的心头向四肢蔓延,直冲头顶。
“张大旗,城上到底有多少明军?你给本督说句实话!”刘进忠有些怒了,冲身边的张大旗发作道。
张大旗同样一脸意外的看着城头,惊疑的回答道:“将军,城上确实有近万明军啊,小的丢失这座城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明军冲上来,不会有错。”
闻声,聚在周围的几个刘进忠军中副将也笑了起来,出言道:“张守备,你怕是看花了眼吧,你睁眼看看,城头上把箭垛子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千个,哪里来的近万人马?”
“我看是不是出来抢粮的明军迷了路,误上山头,张守备的人久不见明军,一惊一乍之下扭头就跑,连人的脸都见着呢。”
“哈哈哈,张守备悍勇无双,怎么可能如你们说的那般一样?我看一定是明军攻了山城,昨日见我们刘都督旗号来了,又逃了回去,留几个残兵虚张声势罢了。”
几个人说来说去,把个张大旗说得耳赤面红,偏偏还无法还嘴,城头上站着的白袍明军就那么些人,长眼睛的都见得到,怎么辩解?
刘进忠任由这些人调笑张大旗,也不言语,心中却在盘算,如果龙泉山上的明军真的没有多少人,不攻一攻说不过去,否则李定国来了怎么交待,看来明日得打造一些攻城军械,将龙泉山隘口收回来。
几个副将还在起哄,恰在此时,龙泉山上一声号炮响起,“碰”的一声,炸起了一团烟雾。
众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就见远处的城寨关门猛的打开,一队又一队的白袍战兵鱼贯而出,潮水般的散开在关门前的空地上,迅速的组成队列排成战阵。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原本只有几个散兵的城头上,变戏法般的冒出许多人来,竖起几面大鼓,“咚咚咚”的战鼓声伴着城下白袍兵整齐的脚步声,慑人心魄。
“将军,将军,快看快看,明军真的是近万人吧!”一群震惊的军将中,唯有张大旗激动万分,如洗脱了冤屈的妇人般欢叫起来:“小的没有说错,大队明军来了!”
“你他妈的哪头的?信不信老子砍了你脑袋!”刘进忠怒喝道:“都愣着干啥?快去各自营头上,防着明军冲阵!”
众副将如梦方醒,立刻急忙打马作鸟兽散去。
而刘进忠脸上阴晴不定,看着如蚁般奔腾而出的白袍兵眉头皱起,心头暗自吃惊。
太快了,对面的夔州军动作太快了。
作为大明曾经的河南总兵,刘进忠对于明军再熟悉不过,但凡两军对阵,不论天下诸镇那一支,从未见过白袍兵这般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就像在校场上打了点位一样,每一个兵每一个将都知道自己的明确位置,从城门里跑出来直接就到了点位上,多而不乱,混而不杂,绿色和青色的旗帜下大批军将自动落位,光是凭着这列阵的速度,夔州军就比刘进忠见过的明军强上太多,至少比他的河南镇要精锐不少。
“有标兵就位,余者随标兵排阵。”刘进忠也不愧宿将,看了一阵,就瞧出了其中玄机,自语道:“带队的将领老道啊,劲敌也!”
目睹夔州军出战,刘进忠的队伍中起了一阵骚动,对面白茫茫的一片白衣整齐划一,从气势上就压了这边杂色衣甲一头,大西军中军纪本就不严,许多人在阵中交头接耳,嗡嗡声一片。
夔州军列成两个大阵,每个大阵又分三个小阵,都是三角形的排列,尖头冲着前方,三个三角小阵锥形排列,汇成一个三角形大阵,阵中士兵人手一杆长枪,枪尖朝天,形成一片亮晃晃的枪刃森林,在成排的大旗下,闪耀着夺目的寒光。
而在大阵的前方五十步远的地方,散着一个横排的鸟统手,鸟统手的位置距离大西军三百步远,一手鸟统一手月牙斧,站定了就将月牙斧扎在地上,开始装药填弹。
刘进忠眉头皱得更深了,明军中有鸟统手很常见,但装备斧头的鸟统手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些奇怪啊。
他视力极好,远远的看到,在对面夔州兵青色“王”字大旗下,一员同样身着白袍的年轻将官,正指着自己的位置,对身边的人评说着什么,看那模样,很是轻蔑。
那位年轻将官,自然就是王欢了。
王欢骑在马上,正对风字营营副祖边交待着作战方略。
方略很简单,就一句话。
“看到了吗?那个穿着银色山文甲、披红色披风的,一定就是刘进忠了。”王欢淡淡的说道:“直接冲过去,提他的头来见我!”
祖边面目狰狞,将头上铁盔正了一正,狞笑着应声道:“大人放心,不消一炷香,末将就能回来。”
王欢点点头,他有绝对的自信,祖边有这个能力。
祖边纵马越众而出,来到三角军阵前方,朝自己的右侧望了一眼。
右边林字营绿色大旗下,李廷玉也策马缓缓踏出,遥遥与祖边来到同一水平线上。
两人相距很远,却像能看到彼此脸庞一般,互相点点头,同时高举手中长枪,雪亮的枪刃朝天竖起,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两个异口同声的大吼声响砌天空:“攻!”
城头上的鼓声骤然加急,“咚咚咚”的牛皮鼓声如雨聚、如落石,随之三角阵中的数十面大鼓应声响起,敲着同一个鼓点附和着,整个战场上都是鼓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每个三角形小阵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牛角号手,伴着鼓声,肺活量惊人的号手鼓起腮帮子,吹起了号角,苍茫的牛角号那特有的低沉声在鼓声中激荡开来,将枪林旌旗间的杀气喷薄而出,直冲云霄。
祖边和李廷玉将长枪放了下来,斜指前方,驱马缓缓向前。
二人身后,数个三角阵排在阵尖上的百夫长也将手中长枪放平,大吼一声:“攻!”砰然有声踏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