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瑜满头黑线的带着李怀恩,向里间去了,李怀恩身着短衣,手肘以下露在外面。王欢注意看了看李怀恩的手,那双手黑兮兮的,浑然不似养尊处优的宦官所应该有的手,手背上布满一道道细密的伤痕,纵横交错,明显是天长日久敲打铁器所留下的,日积月累之下,那皮肤如一块破损的麻布,裹在血肉上一样。
怪不得此人能三十多岁就做到监丞,仅仅凭这双手,后世同样是技术人才的王欢立刻可以看出,李怀恩的确是身怀实际操作手艺的熟练工匠,不似那只知道索取贿赂的混混内官,不过这种人,一般在险恶的内监兵仗局做不长久,想想看,一个只懂技术又有些木纳的人做到那等肥缺职位上,不是浪费吗?被人陷害是早晚的事儿。
王欢激动的心兴奋起来,如陈奇瑜所说,这是个人才啊,自己有铜有铁,资源管够,缺的就是工匠,李怀恩如果愿意来这边,造个鸟统不是跟玩儿似的吗?
鸟统啊,合格的鸟统啊,自己手上有不少缴获的鸟统,不过那些劣质玩意儿打黑火药尚且不可靠,经常炸膛,用猛烈的黄色火药不是等于自残吗?有了李怀恩,不说先进的遂发枪,就说火绳枪配上黄色火药那也是划时代的产品,就看李怀恩本事大不大了。
未来形势大好啊,王欢在屋中来回度步,依然难掩心中高兴,几步来到桌边,抓起酒杯自饮了一杯,笑意上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马万年和陈相闻声悄悄的把门推开一条缝,愕然看到王大人正在傻子般的一个人仰天畅笑,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陈相在马万年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噤声!大人正在思考!”然后急忙把门关了。
不多时,陈奇瑜带着李怀恩回来,陈奇瑜满脸笑意,李怀恩却仍然是一副木纳脸,不过眼神之中,惆然之色溢于言表。
陈奇瑜又和王欢交代了两句,李怀恩也顺从的向王欢行了上下之礼,就算作了交接,李怀恩今后就是王欢的人了。
了结了李怀恩的事,陈奇瑜开始面露倦色,王欢自知不可能再将他请出山来,唐王都没做到,小小夔州总兵更不可能,他能够为自己献上三策,推荐一个能人已经很不错,王欢很知足。
于是王欢于陈奇瑜告辞而去,言明得闲就来探望,带着陈相和马万年离开了州衙。
几人一走,陈琨就兔子般的窜了进来,焦急的向陈奇瑜道:“大人,是不是得换个地方居住?”
陈奇瑜站在门边,遥望王欢等离去的月亮门,摇摇头道:“不必,这位年轻武将,不似曾英那类莽夫,此子胸怀天下,坦荡无私,不会危害你我,相反的,我还有点喜欢这小子。”
陈琨懵了,呆着脸不说话,这种夸奖的言语,陈奇瑜从未对他说过。
“如果我能年轻几年碰上他,说不定又是一个卢象昇出世,可惜啊,老夫没有这个福分了。”陈奇瑜自嘲般的说道:“说起卢象昇,如果有王欢这般圆滑,不,应该说狡猾,他也不会死的那么早。”
他再次摇摇头,轻轻对陈琨道:“你日后如想出人头地,好好为他做事是一条捷径,如今天下动荡,烽烟四起,正是英雄辈出的时候,王欢有勇有谋,现在虽兵微将寡,但前途无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眼下他正值用人,你投靠他,他必不会负你。”
陈琨迷糊了,眨巴着眼睛道:“大人,大明朝廷还在南边,王欢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川中一总兵,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劝我去福建投靠唐王吗?怎么这会又叫我投靠王欢了?”
陈奇瑜看着前方,吁了一口长气,仿佛要将胸中憋闷着的什么东西呼出去一般,垂首道:“朝廷?弘光帝已崩,唐王鲁王互不想让,各派重臣自成一党,朝廷已经成了一团乱麻,除非李世民再世,这大明,唉!”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挥挥手,回身向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把沉重的叹息留了一路,整个花厅中的空气都为之一顿,沉闷得让陈琨透不过气来。
陈琨扯了扯脖子上的衣领,看看陈奇瑜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月亮门,眉头深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