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勉勤道:“云西这小地方,你找谁说理去?”
说话间,车绕到别墅区临街的独栋民宅聚集区,拐进一条巷子,到一栋三层小洋楼前头停下。
苏落从漆红的大门里探出来头来,叫:“姐姐!”
他热情地跑出来给她拎书包,半年不见,小少年长高了不少。
苏起下车望一眼那漂亮的白色小楼,这便是她的新家了。
进了大门,要换鞋子,家里贴着漂亮的地砖,客厅又大又阔气。上到三层,她的房里铺着木地板,墙壁涂成粉红色,有专门的梳妆台,书柜,大床,还有一排漂亮的新衣柜。不用再拉一道帘子跟苏落挤不到十平的破房间了。
她小时候的书本和破烂玩意儿装在纸箱里,堆在衣柜旁,无人问津。小红云的红裙子在里头格外扎眼。
云西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加之新屋太大,倍显空旷冷清。
她对这房间陌生得很,看一眼便下楼去。还没到一楼,忽听楼下客厅有人讲话,沈卉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大人们声音很低,
程英英说:“云西就这么巴掌大点儿地方,谁不认识康提,谁不认识水子?我看啊,他还是走了好。”
沈卉兰道:“康提干了这么些年,是有不少钱的。她那天把水子叫去,偷偷跟他说了卡都在哪里,让他回省城好好读书,养伤,别再回云西了。”
程英英道:“当妈的都会这么想。自己是没指望了,谁不想多给孩子留点儿东西。再说水子现在这样子,康复治疗得花多少钱啊。可他——”
“他就是不走啊。”沈卉兰叹息,“林家民说,他拄着拐杖,一家家的,去找那三个员工的家属,说给他们赔钱,一家赔一百万,求他们跟法官求情,表示谅解,原谅康提。那孩子——”沈卉兰哽了一下,嗓音细了,“林家民说他一个个地跟他们下跪磕头,求他们原谅,说他妈妈真的一直有在交代消防问题,但下属失职,也算是她错了。只求原谅。”
苏起抠着楼梯扶手,心如锥刺,又痛又苦,竟苦得生生反胃起来。
程英英也抹了眼泪:“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牢房哪是人待的地方,他就想给他妈妈减刑,跟林家民说要买……”
沈卉兰声音低下去,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苏起寒从脚生,一下子跌坐在楼梯台阶上,埋头紧紧抱住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夜话23】
元旦节刚过,
教练:你怎么没来继续治疗了?康复训练也不见你人?
梁水:没时间。
教练:没时间还是没钱?
梁水:你别管我了行吗?
教练:我是你教练能不管你?
梁水:我已经不是运动员了。
教练:不管你是不是,这伤也得治好,你年纪这么轻,留着伤以后怎么办?啊?
梁水:我现在真的很忙,没时间……
教练:我已经给你申请治疗经费了。一百万呢。你不来,上头还以为我贪了。明天必须过来,不来我去云西揪你!
……
……
……
有妹子可能没理解两个词,跟腱撕裂,和跟腱断裂。(水砸只断了一次,不是‘又’,不是两次。因为基本一次就废了,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撕裂很常见,可以治,可以修复。断裂也能治,但对运动员来说,尤其是需要爆发力的运动员来说,等于废了。范巴斯滕,科比,刘翔,杜兰特,考辛斯……等等,都是跟腱断裂后,职业生涯提前结束或断崖式下跌。(当然,对杜兰特我仍保留希望,这主要是因为他的打法问题,此处不赘述)。对运动员来说,跟腱断裂不是罕见的伤,已经出名的运动员都一抓一把,更多没有训练出名的底端的绝大多数运动员就更不用说了。
可能很多妹子不太关注体育,觉得伤病无法理解;但以我多年爱好各项体育运动的经验来看,体育运动就等于伤病,根本分不开,也不可能分开。甚至很多有天赋的运动员就是死在了致命的伤病上。而绝大绝大多数的体育运动员是没有出头,最终默默无名转了行的。这就是现实。
至少,运动员受伤的概率比普通人被总裁看上的概率是要大上成百倍的。
而很多普通人也一样,原本想走某一条路,可走着走着,它走不下去了,只能被迫换另外一条,再走着走不下去了,又换一条。极少有人能顺利一条路走到底的。而被迫换路的人,有的或许发现了更好的;有的或许没有;有的或许一生都在碰壁转换。不是吗?
这篇文里很多地方写的是真事,比如商场的火烧死的人。我很清楚自己想写什么,在写什么。可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写,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在写一些记忆深刻的人和事。
真要说惨,生活更惨。生活里那个做生意的女人被嫉妒她的对手雇凶,上门砍人。上高中的儿子为了保护妈妈,被捅了十几刀。母子俩都当场死亡。而消防这个问题,我在一座城里就写过宋焰和上级的矛盾。那个年代,小城市的这块领域有多黑,和我同时代同背景的读者可能心里都清楚。或许你们的城市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小说还能提前铺垫,但生活不会。我闺蜜兼邻居的妈妈,一个非常善良和气的女人,在某个晚上出门倒垃圾的时候被人杀了,由于她和任何人都没有矛盾也找不到杀人动机,所以十多年过去了凶手也没找到。后来换了城市生活,不知是因为城市的原因,还是时代已向前,这样的事似乎少了些。似乎?但貌似也没有,可能只是我不知道了不关心吧。可能,小时候总会去认真观察感觉听到的看到的每一件事,长大了大概就从耳边飘过,随风了。然后觉得,自己和身边人都过得不错,就好像整个世界上的人都过得很不错没有了烦恼一样。
第70章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1)
长江大堤上狂风呼啸,堤坝两旁树木凋敝,枯草萧萧。正值深冬,长江水位下降,竟一眼看不到江面,天地间一片寂寥。
苏起走下坡,半年不来,这坡却比记忆中的短小了许多。绕过两三道拐弯,走进南江巷,竟是满目荒凉——
巷子里几户人家全搬走了。空房子上着锁,阖着窗,门板漆裂,墙壁斑驳,玻璃蒙尘,吊着几片残破的蛛丝网。
葡萄架无人打理,架子摇摇欲坠,葡萄藤干枯如绳索;栀子花树也掉光了叶子,枝干狰狞。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剩北风在头顶呼号。
梁水家的门和墙也斑驳了,窗子倒比其他家干净些。苏起插着兜站在门口等他。冰寒湿气往衣服里钻,她冷得不行了,来回跺脚,蹲下来将自己抱成一团。
等了不知多久,巷子口忽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苏起回头。梁水拄着拐杖刚好绕过拐角,撞见她蹲在门口,顿住了。
他一身黑色呢子外套,衬得那张脸有些清冷,头发长了很多,有丝说不清的落拓。他目光锁着她,脸上一时竟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苏起起身朝他飞跑过去,怕把他撞到,跑到他跟前顿了一下,仰望他,不过半秒,一步上前搂住他:“水砸……”
他身子轻晃了一下,低头看她,她脸色苍白,鼻尖冻得通红,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
他握了下她的拳头,跟冰块一样,说:“来之前也不问一下,在外头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