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重量,混合起两个人的装备,我想我的手掌恐怕撑不了多久。即便是撑住了,人总是要往下滑的。如果下滑中手掌刹不住两个人的体重,那就跟直接跳下悬崖没什么区别。
方案虽然是想出了出来,但两个方案都他娘的不太靠谱。一时间我焦头烂额,手中的绳索迟迟串绕不好。
刚想和黄班长商量一下,却见左侧的林子里,晃出了异动。仔细一瞧,那又是一小队侧绕而来的越军士兵。绕来的越军士兵,没找着我们的具体位置。我见到那带头领队的大头兵,弯着身子,抱着冲锋枪,左盯右看。
“腾腾腾!”
黄班长立即打了一个三连点射出去。我也丢下绳子,跟着泼了几发子弹。侧绕而来的队伍瞬间被子弹压下。只听那边儿嗷嗷叫,有敌兵中了字儿。但碰巧那四五个敌兵躲身时看到了咱们的方向,有个胆子大的,立即就举起步枪向我们回击。
那胆子大的敌兵像是要定了特等功,他如疯子一般,叽里呱啦的嘴巴面前猛喷着火舌,急雨一般密集的子弹瞬间向我们泼来。
“老子立功了,他们在这里,我发现这几个中国兵了!”——听那语气,我就猜得到他吼的是什么。
子弹由我左方位的十点钟方向飞来,我们只有绕着树干变换身姿,才能避开尖头的步枪子弹。丢下绳子,我挪着屁股,变绕了一个角度。
原来这群越军士兵,并没有打算和我们耗下去,他们刚才是养精蓄锐,等待出击呢!
躲避子弹的同时,又听到右边的刘思革也扣响了冲锋枪。放手一看,他那边也来了一队敌兵。这群孙子,竟然开始两翼包抄了。
躲在树干后的黄班长,这时对我打了个手势,他说:“来不及了,你带上刘思革,快走!”
右边那个胆大的家伙,不仅按住扳机不放,还他娘的拉开了架势,跟听到了冲锋号一般,想追打过来。黄班长紧咬牙关,在子弹穿林过叶中,侧探出头,迅速瞄准。两发子弹过去,那个胆大的家伙成了倒霉蛋,黄班长的子弹准确无误的打中了他的胸膛,那家伙抱着还未停火的步枪,倒在了密叶乱草中。
黄班长可算是点到我的轮次了。在我看来,身死关头中,任何推脱都是显得虚伪的——谁又不想活命呢?
我立马就想动身,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走?那你怎么办?”
刘思革那面的情况稍微好点儿,他一支冲锋枪就压制住了那队右翼抄来的敌兵。可谁知这举着枪的老小子却回头说道:“黄连,你开些啥玩笑,哪里轮到了我走!你们先走,我掩护你们!”
我眉头一皱,恼怒而起,心说这小子是不是吃了牛角尖?
之前他已经犟过一次,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接着犟。刘思革,我看是牛思革!老小子就他娘的像是一头不会拐弯的老牛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犟。在这生死关头,他还要假惺惺的发善心、拗着走!
我立即骂道:“你这龟孙子到底要做个啥,还想不想活命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留守
这刘思革,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刘思革瞥了一眼我那因怒扭曲的脸,他一边盯察着侧面的敌情,一边竭力向我竭力反驳着:“黄连是军官干部,老吴你书读得比我多,再怎么说,也轮不着我这个庄户人走!我说了,我虽然挂了花,但不碍事,还使得上劲儿,没毛病!别看低了我!”
“我cao你娘!”我恼羞成怒,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以为自己算哪根葱,想当战斗英雄不成?”
就算是中了枪的身体没问题,他也是脑子出了毛病!
“别磨蹭了!”黄班长警戒着追兵的方向,“再磨下去,谁也走不了!”
怒话一出,犟如老牛的刘思革还是不为所动。他干脆不再理会我,直直的端着枪,像是一个视死如归的革命老烈士。
“你到底走不走!”说着我用冲锋枪对向了他。
刘思革偏过头,斜眼看向我的枪口,眼神儿里头有那么几分惊讶。事实上,他那虚弱的肌肉,甚至让他做出惊讶表情的力气都没有。说起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拿枪对向他了,他也唯一一个让我拿枪相对的同胞战友。
“走不走?”我失语般的吼着。那架势,真像是要一枪毙掉他。
刘思革惊讶的眼神即刻消逝,他费力的沉了一口气,偏回头,眼神离开我的枪口,继续警戒那隐蔽在树林里的越军士兵。小老头般的老皱面庞挂着不以为然,只见他发白的嘴唇好不容易才张开,慢声答我道:“我说了,你们先走,我再走,你开枪也没用,反正我都中子儿了,再多来几下也无所谓。”
多来一下也无所谓?水牛一般的犟劲儿,气得我哑口无言。要不是为了节省子弹,我真想按下扳机,打他几枪再说!
这等怪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尽管之前的“山民事件”,让我对刘思革生出了负面情绪。但实话实说,我并没有把他当成多大的恶魔,更没有像旗娃那样,去刻意的排挤他。错误谁都会犯,这是人生常事,并不是不可原谅。他和其他人一样,是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是我的同胞,既然受了伤,我就有义务去救治他。
假如我的心再硬一点,哪里还用得着去费口舌劝他逃离战场。我可以二话不说滑绳下崖,先保命再说。至于这犟牛老小子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那时候我想要的只是军功,不是什么战友情。
可问题就在于,我狠不下心。刘思革越是犟,我就越想和他耗下去。因为我明白,这老小子本质是个好人,他的心不坏,我不想他死在这里。况且,我连“战斗英雄”都敢丢,这时候哪里又有心思去在乎军功呢?
比起军功,我更愿意让刘思革活下来。
黄班长、刘思革与我形成的脆弱防线,由之前的半圆缩成了一个三角形。黄班长在左,刘思革在右,我则座中。越军士兵们两翼包抄,围向孤苦无援的我们。而三个人在这“半岛悬崖”边上,左右逢敌。
越南士兵们很精明,座中方向的树草密集,视野不佳,他们吃了之前的亏,没往那头冲来。所以身在“防线三角”顶角的我,便寻敌而举枪,不时换着身子,为左右两个边角搭一把力。
刚还对刘思革放下枪口,稳躲在两翼的敌兵,也停止了进攻。他们就像害怕丢掉娘的小孩儿,爱时不时的往上捅上几棍子,生怕咱们离他而去。见来自中国的几个士兵还被困在原地,越军士兵便也稳下了心绪。
他们不想顶着脑袋往我们的枪口上撞,精明的越军士兵们,稳躲进林。这一下,他们估计是咬定了咱们无路可退,便稳稳待住,养精蓄锐。又是几句很不耐烦的的蹩脚劝降中文传进耳朵,我能感觉到,过不了几阵,越军士兵们就要开始最后一次围剿了。
因为抓不了活的,死的也成。带几具尸体回去虽然立不了功,但也能交差嘛。
这下,就让我的内心就开始动摇了。因为我明白,纵使对他人有再多怜悯,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在这悬崖边多待一秒,就是多一分危险——我开始犹豫,要不要丢下刘思革,独自滑绳下崖?
邓鸿超速降的那股绳子,这时已经松软下来。大学生一定稳稳了滑进了天坑,永远逃离了悬崖上的危险。而旗娃那一股绳索,还是直直的绷在地面,不知道他到哪里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黄班长已经点了我的名,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捏住绳索,拥抱未来。刘思革那犟小子,死赖着不走,我也没任何办法。身子微动,我咽了一口唾沫,准备捏住绳子,先行一步。
命是自己的,刘思革有他的选择,我也可以有我的悬着。但就在身子微动的时候,老小子却开口讲话了。
“黄连,你先走,你是干部,你要是出事了,几个人都要散架!”刘思革一边留察着前边的动静,一边缓缓说道:“我和老吴留下来为你掩护,一有机会咱俩就跟上来!趁着那些猴子还没过来,你快些动作!”
这话听得我混身一愣,心说这在讲些啥?情绪即刻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刘思革的犟劲儿带来的火气还未消,此话一出,我甚至对他又生出了怨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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