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娃这话一讲,我倒是忽然想起了刘思革的谎言,想起了“山民事件”。看着手上缠着纱布的他,我这心里就气得慌。他这手上的伤,全他娘的是自己用刀子割的!难道说,刘思革放走山民的苦肉计,全都是为了让自己有借口偷懒?
别说,按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倒还真有可能。
我站起身,接起旗娃的玩笑话,指桑骂槐般的对他道:“好了,你小子也别挺你的尸了,起来拿好枪,做事了!你要是不服气,也自己往手上划一刀啊!你划自己一刀,也是伤员了,我保证黄班长和王副班长都会好好照顾你,拉屎都给你送纸。”
此话一出,余光里的刘思革,果然抬头望了我一眼。而且,刚好是话头说到“往手上划一刀”那里。
我在心中暗喜,心想你编造的那些苦肉计,我吴建国现在可是清晓得明明白白,你别以为五个人都还蒙在鼓里!可心绪刚窃喜到这儿,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的一下蹦出一个主意来。
山洞里头就还剩四个人,现在黄班长和王军英都出去了,不正是制造出和刘思革独处的好机会吗?有了这个机会,我兴许就能问出刘思革放人的原因了。
“对了,老刘,你那手,现在好点了吗?”我迅速问刘思革。
刘思革抬头看我一眼,又低回头抚摸着手上的纱布,回答道:“就那样,毛病本身不大,口子不深,我看后天就要把这白布撕了,绕在手上紧得慌。”
“嗯,”我点着头,“那就好,我看这样吧,你现在跟我们一起去,折叶子的时候,你就站着帮忙掩护一下。”
刘思革犹豫了两秒,就站起身道:“好,我正有这个打算。”
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就成型了:我准备趁着外出的这趟,当面向他捅出事情真相,接着再逼问原因。但旗娃这小子跟一块儿,又会多一双耳朵。但转念一想,问题倒也不大,他是王军英的兵,就算知道了,王军英给他做做工作也行。
“我操!”我刚准备套好雨衣,就听旗娃惊呼了一句,“这他妈都是些啥玩意儿?”
扭头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将“大五叶”外套脱下,现在就一件背心挂在上半身。微弱、跳耀的火光,将背心胸膛部位的“优秀射手”四个字映得清清楚楚。这背心应该是部队发给他的嘉奖,没想到这小子还拿过优秀射手。
奇怪的是,这小子低头看胸,扭个不停,而双臂提在空中,僵硬不动,看样子像是背心上出了什么问题。我刚想问他在呜吼个啥时,果然看到他的背心上出了毛病。
“我他妈这是中子儿了吗?”说着张旗正又用手掀开了背心,露出肚皮,在上面摸个不停。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他的“优秀射手”背心上面,渗出了三四个呈圆形的血斑。晃眼一看,就像是被子弹打中了。如他自己说的那样。
不对啊,这小子现在的骂声铿锵有力,行动生龙活虎,哪里像是中了子弹的样子?
我走过去,掀开背心仔细察看。旗娃的肚皮上除了明显的血斑,还有相当一片范围,汗血一片。这一打看我才放下心,因为一看就知道,那是蚂蝗的杰作。
可旗娃就不如我那样冷静了,他看到自己肚皮上的血污惨状,自然是吓得不轻,这东北小子不停的用我听不明白的话语骂着娘,急躁的双手在肚皮上的汗血混合区域抹来抹去。我急忙阻止了他,想帮他找到出血的源头——蚂蝗。
因为蚂蝗吸上来后,你不能硬拽,一般我们的处理方法就是用烟头烫。当然这玩意儿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在边境训练的的时候,绑腿打不紧的话,脚踝骨上就经常会钻进来几条,脖子上,有时候也会挂上来一根。
但钻到肚皮上来,我们还都是第一次见,所以旗娃才慌了神。他把“优秀射手”背心脱了下来,咬牙切齿道:“建国哥,快!快!快!你快给我把它烫下来,老子非得把它捏下来,捏碎了,再烤来吃了!”
“捏碎了你还怎么吃?”我让他转动着身子,想找到蚂蝗的位置。
但是人转了一圈,就见着肚皮上的血迹,没找到那滑溜溜、让人犯恶心的蚂蝗。估计是钻到肚子里后,给压碎了。
“看看腿上呢,我今天就挑出来好几只。”邓鸿超推推眼镜,赶紧建议道。
不用说,没找到源头,旗娃肯定是不会罢休的,他扔掉了“优秀射手”背心,然后拆绑腿、松开裤腰带,全身几乎赤裸之后,他终于在小腿上找到了罪魁祸首。我划了一支火柴,将那条吸血吸得胀鼓鼓的蚂蝗扯了下来。
“让你小子绑腿不打好,这次是肚皮,下次我看就钻裤裆里面去了。”我直接将那蠕动的恶心玩意儿丢进了火堆。
旗娃被我这不经意间的玩笑话吓得大惊失色,他立马又提开内裤的一角,低头看了又看,看了还觉得不够,这小子又跑到火光映不见的地方,伸手往里摸。
蚂蝗带来了小插曲结束之后,我就让张旗正迅速穿戴好,然后三人套好雨衣,端上冲锋枪,准备出洞。但是转念一想,我支走刘思革的话,就要留邓鸿超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妥?
邓大学生是任务的核心骨,要是他出事了,我们都得打道回府接受惩罚。可是,我又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整趟任务都在猜忌战友中度过,那太难受了。我虽然能压制住一时的冲动,可长久的拖下去,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的意思是,这个机会很难得,就算我冷静的分析一遍厉害关系后,仍也觉得不容错过。
“哎,我没问题,放心吧,你们去就是了,能有什么问题。”邓鸿超抱着他的黑相机,倒显得不在乎。
他这样一说,我倒也就懒得去考虑了。但惦记着这洞穴是动物的窝,我便让他把手枪上好膛。出发的时候,李科长给他配了一把手枪。邓鸿超打过几次手枪,所以用枪自卫应该不成问题。
走出山洞,洞外的雨势果然很大,就连那些遮天蔽日、连成一片的树冠,也无法过滤掉密集的、豆大的雨点。雨点隔着雨衣的帽沿打在头上,像是有小石子在砸。
抹走打在额头上的一滴雨水,我看了刘思革一眼,就领着两人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芭蕉林
外面的雨势不过才持续了十来分钟,但十来分钟的雨水冲刷,就将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泥泞,可想而知雨水量该有多大。
松滑湿软的地面,比之前要难走许多,况且又是下坡路,一不注意就会滑上一跤。一股股由大量雨水汇集而成的“溪流”从洞穴上的山体汇流而下,在雨林里面胡乱的开出水道,雨林里增添了一道欢快的湍流声。
这些汇流而下的溪流,很快又被土坡上密集的树干植被所冲散,转而渗进土里,或是积成水坑,拖慢我们的脚步。一脚深,一脚浅,我一边寻思着等会儿如何撬开刘思革的嘴,一边又要留意脚下的坑洼泥泞,更要留察周遭的动静。
但雨水带来的声响已经成为了耳边的一切,除非有人在林里头吹起号子,我才听得见。雨势之下,我只需留意眼前的动静就行了。
可另一个问题——刘思革,那里就要难一些了。这老小子会承认吗?要是他嘴巴死咬着不放,我该怎么办?
让王军英拿来证据,再用手枪抵着他的脑门,让他下跪求饶?这可不是稳妥的方法。我要用委婉一点的话语才是。
甘蔗林就在坡下的一二百米处,不出一阵,三人拖着泥泞的步子,一二百米的距离就走完了。豆大的雨滴阵势依旧不减,芭蕉林里“噗哒噗嗒”的响个不停。三人走进芭蕉林,那宽大的芭蕉叶子倒还遮挡了一定的雨势,头顶上不再如小石头般的砸响了。
这里的芭蕉树其实还远未达到成林的规模,仅是三五株芭蕉聚集一起,再分散在乱草杂藤之中。也就二三十株的样子。我物色好几树芭蕉,就打手势让两人停了下来。抬头一看,这树还生得挺高,手能够着的就只有底下的几片嫩小叶子。
将冲锋枪挂在肩头,我拈下一片叶子,对身后的旗娃抖了抖,意思是就从这里开始折了。刘思革呢,就单手拿着冲锋枪,绕开几步为我们掩护放哨。
“建国哥,这玩意儿是香蕉?”旗娃刚折下一片叶子,就仰头望着树上的芭蕉,小声问我道。树上的芭蕉,个头不大,短粗短粗的倒是聚着好大一串。
“不清楚,应该是芭蕉吧,香蕉是黄色嘛,这东西是青的,肯定是芭蕉。”我扭头瞥着刘思革,心不在焉的答了旗娃一句。
旗娃掂起脚尖,触到那一串绿油油的芭蕉果实,又问:“芭蕉?我从小到大,还没整过这玩意儿,你说这东西能下嘴吗?”
“别碰!”我立即伸手阻止了他,“到时候吃坏了肚子,你那么大一坨肉,谁背你走?给我老实折叶子,别东摸西摸的!”
旗娃只好收回手,眼珠子还盯着那串芭蕉,悻然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