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后悔出来了。”解雩君叹气,“养大他的难道不是你爸妈?嘉慈管他们喊了十多年的爸妈呢,周女士一来,他就必须要全心全意接受对方吗?”
才十八岁的男孩子局促的吞了吞口水,“我知道啊,但,那是亲妈啊!再说了,反正我们大家伙都还是亲戚呀,他依然是我的哥哥,这……这……”
伦理问题向来很难说清楚的。
何况周励昕并没有深入想过这件事情,只是单纯的觉得嘉慈认回亲妈是件好事,反正到头来,他依然能够拥有舅舅舅妈和弟弟。
再说了,听亲妈的话回归正途,好好选个专业,将来也能有更好的事业啊!这个年头学艺术最后能做什么呢?又能赚什么钱呢?得工作到何年何月才能买房买车啊?
倒是姑姑设想的那一套路子的确在为嘉慈做打算……
听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解雩君也算明白了嘉慈的无力。
周励昕这个笨孩子,能说出一大串,想必是家里没少这么说,听得多了,他自然也会说这一套了。试问有人非要把你抗拒的东西塞给你,一边塞,还一边告诉你:这东西对你好,你自己手里那是什么丢人玩意儿啊!你要是不这么做,岂不是辜负了一片心意嘛!
可是,比起画画设计,难道电竞就好了?
还是说这两个梦想之间,也分着高低贵贱?
都是家长们曾经看不上的,甚至绝大数做父母的都会抗拒排斥的行业,难道只是因为你现在赚钱了就变得不同了?
“你觉得打职业很厉害吗?”
周励昕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算了,待会好好打吧。”
解雩君发誓,他不会再出来和周励昕说话了。
*
这一晚战况异常纠结,每一轮都打满小场,甚至是嘉慈大晚上回来的时候,pq和fz还在最后一局:pq在大赛中渐渐稳住了状态,越战越勇;而fz则是延续了这一年来的强势作战风格,对伤害和技能的把控几乎纯熟到无可挑剔,新加入的辅助小猴儿融入速度一度让现场解说夸到数次感慨“fz会调教人”……
最后,pq从fz手里艰难拿下一分。
周励昕紧紧抿着唇,心态不算崩到炸裂、但也的确受到了毒打,和他并不打算承认的“哥”握手时那叫一个神经紧绷!倒是解雩君神色平常,一如既往溜了后台采访,迫不及待在休息室接通了嘉慈的语音:“终于下班了!”
嘉慈也松了口气,“等展会结束,我能停下来准备考试。”
“快来看我吧,没你真要撑不下去了……”
嘉慈顿了一下,“我会尽快过去。”
解雩君多了个盼头吊着,心情起来了一点儿,“下周去成都,那边吃得比较辣,也好,赛期不敢吃太刺激的东西,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嘉慈何尝不想早点过去。
但在此之前,周女士将会来到北京:她坚持要带着自己冠了嘉姓的儿子,去给并没有正式夫妻关系的爱人做周年祭奠。
这种行为从她回来开始,持续到如今是第四年。
算算时间差不多的那一天,嘉慈下了课出了b栋楼,突然感觉莫名有股压抑感,再往外走一些,果然接到了周女士的电话……
车子开往一处墓园,越往里是浓烈到近乎墨色的绿意,有着清冷到让人发凉发颤的氛围。嘉慈神色平静的与他生物学上的母亲对视,周女士看起来保养的相当不错,由内而外透着养尊处优的状态,但情感充沛到已经憋红了眼圈。
她只对她的爱人如此。
献上了花,磕了头。
周女士便让嘉慈避开,她单独有话说。
“嘉慈没有听我的话,他自作主张学着没什么用的东西,只有倔强这一点像你,其他的都被他的舅舅舅母养得不成样子,我都不知道将来能让他做什么……”
“老太太不肯见嘉慈,夏天的时候犯了一次病,实在没熬住,去了。老爷子身体还算硬朗,伤心了些日子,渐渐又养回来了,说不定能看到嘉慈将来娶妻生子,抱上重孙儿。”
嘉慈站在台阶下一棵青松旁,北风吹得人麻木僵硬。
他什么都听得到,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这些话每年都在变,但似乎又没变,反正感动的从头到尾只有周女士自己……
“过来和你爸爸说话。”
周女士同样留了时间给嘉慈。
尽管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每一年,嘉慈都和墓碑相对无言。
“……”
沉默的待了一会儿,这对不像母子的母子离开了墓园。
路上,周女士说起了嘉慈还有时间备战考研的事,就算接受了拟录取又怎么样,只要想考、依然可以放弃名额去报考别的专业,今年不行,那就明年。
嘉慈默不作声,可周女士并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说话。
事实上,母子二人一年见面不会超过三次,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对方才会想起带着嘉慈去祭拜周年,其他的时候,她依然在为“亡夫”的事业而奋斗,尽管旁人看来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而周家其他人,例如舅舅舅母,又例如周励昕,当年他们只知道周女士回来了,便将这个孩子推给了他的亲生母亲。一切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嘉慈望向窗外,这条路每年都来一次,依然没有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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