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为什么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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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方冷不丁传来一血提示,在下路辅助的纪泽动作微顿,把镜头拉到中路。
【怒送一血】
【就这水平?笑死我了,胜率是代练上来的吧】
【看到这种id,就猜到肯定是代练狗来玩个风琴星娜璐报复社会】
【吐了,代练玩家能不能滚啊】
奇亚娜倒地,纪泽目光在蜘蛛女皇刷河蟹的动作上停留片刻。
微微皱了皱眉。
游戏仍在继续。
升六时蜘蛛又来中路游了一次。
这次她先手捆住了妖姬,奇亚娜跟上后蜘蛛再度抽身,没有大招的穆白被妖姬锁链捆住,不得不和妖姬一换一。
这波对换无疑是亏的,严格意义来说是血亏。
穆白去野区支援过,妖姬控了两波兵线进塔,其中一波是炮车兵,相当于损失两百多个金币。
看着战绩上醒目的两个死亡数,穆白沉默地握紧了鼠标。
接下来的对线,将会彻底是妖姬的节奏。
不愧为千场妖姬的老玩家,对面妖姬拿到优势后把压制完全打了出来。
和男枪两人从上路游到下路,所到之处必定产生人头。
穆白也找机会大招晕住下路双人组,配合纪泽辅助收下双杀,却在中路吃线时被妖姬抓到机会,直接拿到终结。
游戏中期就养起妖姬男枪两个大爹,局势就像被撕破的大米袋口,几近崩溃。
只十五分钟,对面便推到高地。
尽管纪泽的锤石找到机会勾钩住对面adc,穆白接技能打了一个完美的零换四,但依然被卷土重来的敌军一波推平。
经济差距实太大,伤害几乎不在一个量级。
看着屏幕上血红的失败两字,穆白咬紧了下唇。
他的晋级赛也随着这场游戏的失败,而宣告破灭。
晋级赛失败回扣了差不多二十七胜点,至少需要两把胜利才能补回,升到大师最快也还需要五把比赛。
这还是全胜的情况下。
这场赌约,他很可能要输了。
若要履行赌誓,他就要退出直播届,同样以为着对公司方面的违约,要赔偿十倍违约金。
他还得起吗?穆白迷茫地抬起眼,看向副屏幕。
以往偶尔一两条的弹幕此刻弥漫成了海洋,比第一天多五倍,不,十倍的密集白字布满了屏幕,几乎没给这张24英寸的显示器留下空隙。
【恶心,菜狗还抢位置,你算个什么东西】
【给妖姬送三个人头,养肥妖姬很开心吗?】
【司马代练狗,快滚出主播圈吧】
他一行行读着这些字,闷声点开了下一把排位,居然又一次排到了【可爱的小射手】【可爱的小上单】两人。
【可爱的小射手】:又是你?
【可爱的小射手】:有次数的赶紧秒了吧,这个什么琴女,是个没脑子的傻逼菜鸡。
【可爱的小上单】:识相点就自己退,傻逼。
小剧场在左下角刷了屏,穆白选择英雄的鼠标忽地顿住。
前世的网络圈子比这还要不如,更加恶毒的话语他都见识过。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涨热起来。
穆白下唇咬得刺痛,中央空调吹出的冰凉气体一股股地灌进肺部,他像往常一样忍耐着,试图将泪意憋回眼眶。
心脏某处闷得厉害,连带着疲劳过度的指尖都在隐隐发酸,可现在还在直播,穆白不能哭。
但这次,他似乎无法忍住了。
晶莹的泪水冲破眼眶的限制,沿着白皙的肌肤层叠着滑落,溜进那张紧紧抿着的薄唇里,染湿了略显干燥的唇瓣。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少年想要抬起手去擦,却越擦越多,把纤白的指尖都擦出一层迷蒙的粉色。
他不想哭,他真的不想哭。
哭是懦弱的表现,穆白一直自信,再大的委屈他都能咬咬牙挺过去。
可他却在直播间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那么脆弱没用的自己完全暴露了出来。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一滴泪珠徐徐悬在卷翘的下眼睫上,无力地滑落。
第十章
早在失败界面还没弹出时,纪泽就跟观众告了下播,直接掐断直播。
其实这局比赛的失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蜘蛛女皇的玩家是个演员,而且是演技老练的老演员。
全程她看似在尽力输出,却从头至尾没有拿到一条龙,多次发信号要求正在吃兵的队友支援,无形中拉低了队友经济。
而中路的两波支援更是以最小力量,带了最大的节奏。
男枪和乐芙兰被她两波养肥,成为对面的核心节奏点,直接杀死了比赛。
有演员,有导演,那才叫一整个剧组。
爬上大师,就相当于进入英雄联盟的高分局。
高分局里输赢很不稳定,即便是最强的代练,也至多能保证胜率,并不能打包票赢下某场比赛。
因此,能操纵输赢的剧组便应运而生。
他们以演员为核心,导演在幕后指挥,尽量做到不暴露痕迹地卖队友,偶尔还会多个演员配合,上演奥斯卡之夜。
纪泽玩英雄联盟那么多年,见过的演员数不胜数。
偶尔博/彩网站还有人开盘,买他的一局输赢。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
每次放假前,队医都会给队员定制假期作息表,以锻炼休息为主。
这个作息表从来没人遵守,唯独纪泽例外。
反正没什么事情想做,有人为他安排,就执行好了。
按照他的个人表单,纪泽此时该到健身房慢跑,而后洗澡睡觉。
他关掉电脑,徐徐站起身,随手抓起手机回到宿舍。
机器在掌心里轻震,伴随着买回来就没换过的基础铃声,吵闹得叫人厌烦。
纪泽接通电话。
里面传来中年女人温和的嗓音,似是没想到会那么快接通,她先是呆愣了片刻,而后悄声问道:儿子?
纪泽垂下眼,打量着一旁蔫吧的多肉:嗯。
妈妈好久没有给你打电话了,今晚吃的什么?我记得你最讨厌胡萝卜来着,可不能挑食啊女人细碎地念叨。
其实不吃胡萝卜只是很小时候的事了,自从上小学以来,纪泽就再也没有挑食过。
他并没有打断她,把手机调到外放丢到一旁听着,一边低头从衣柜里翻出运动服来。
她难得打电话来,肯定不是为了寒暄。
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估计一会儿就不会再说了。
果然,女人停顿片刻,很快就调转了话锋:儿子呀,你那个电脑游戏,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啊?
纪泽声音没有波动:您是问我退役的事吗?
哦哦,对,就是那个退役。女人连忙应道,你知道的,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儿是你,成天跟你爸念叨,想你回去陪他呢。
蒲扇般细密的眼睫微垂,纪泽低头套上护膝:也就几个月,我的手很快就打不了了。
纪泽的声音很轻,微不可闻。
似是有些在乎女人的回答,他包裹护膝的动作微顿,目光在荧亮的手机陪屏幕上停留。
滋啦的电流声响过,女人欣喜的声音从中传来。
太好了!几乎是欢呼地,她兴奋道:还有你也老大不小了,爸爸筹划着给你找个伴。周阿姨的女儿今年岁数跟你差不多,名校本硕,要不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
萤火虫跌落在地,尾部的光芒喘息着,逐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