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出行当日一大早,秋风劲爽,狼旄猎猎。这是顾然登基后第一次的秋季行猎,因此随行官员数量甚多。秋猎地点安阳山距离京城还有不少距离,所需的各类物资均需由马车运送,车队浩浩荡荡竟有百余米之长。
队伍虽长,却是井然有序,顾然的銮舆在车队的正中间,轭首上方扁圆形的仪铃传出的声音,大约是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最为轻快的。
楚静宸的凤舆紧随其后。而其他的嫔妃们共乘一车,在楚静宸的凤舆之后。车里的嫔妃本该有四个,淑昭仪、张贵仪、夏婕妤和念宝林。可现在只剩了三个,因为念沉被陛下传去御銮与他共乘,一个宝林乘御銮,这是从未有过先例的,其他嫔妃们嫉妒万分,可连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她们虽然一个个银牙咬碎,却也不好把情绪挂在脸上。
楚静宸的车里,暖玉卷起车窗的帘子,坐到了窗边。她微微伸头张望,岩业、风天宇、廖梓睿果然都在她车架不远处,暖玉冲岩业招了招手,岩业一夹马肚子,策马行至车边。
“怎么了?可是主子有什么吩咐?”
暖玉点点头,扭头听楚静宸说了一番话,这才又转向车窗外,低声向岩业传了几句话。岩业听罢点了点头,放慢了速度,等着后面的队伍赶上来。
他等的那个人很快就出现了,只不过他的马边正围着好几匹马,自己一时不得上前。
“段将军,此次陛下将禁卫军节制之权交与您,可见陛下的信任啊。”
“那还用说,段将军的大名威震南越数年,统兵有方,陛下看重也是应当。”
“段将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末将今后一定尽心竭力协助将军,段将军还要多提携末将啊!”
武将们把段承策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是些奉承的话。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禁卫军的节制之权是多少人都在眼红的。能得到它,不仅在朝堂上拥有了更大的话语权,也代表这个人是御前近臣,深受陛下宠幸。
段承策当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也知道面誉者不忠,饰貌者不情。可他毕竟浸润朝局多年,即便心里头对于这些人阿谀的态度再如何不屑,面子功夫总要做的。
岩业隔着那群人看着段承策在那群人里头应对自如,游刃有余,眉头微微皱起。他向来讨厌这样的场合,从前他对着楚静宸都是直言直语,更不要说刻意迎合别人了。何况这些人还是武将,武将自当以一腔热血报效国家,如今却行这些迎合之事,这叫他更加看不起。
被围在中间的段承策转头的时候也看到了骑马慢慢跟在一边,皱着眉头的岩业。
他应付了这些人几句,提了提缰绳,朝岩业的方向走过来。
“你不是念叨围猎很久了,怎么出来了还不见高兴?”他们二人已经熟稔不少,说话也比从前随意了好些,“找我有事?”
“这次禁卫军跟来了多少?”岩业问道。
“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段承策奇道,不过看岩业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答道:“带了一千人。怎么了?”
“安阳山那么大,你只带一千人,怎么布围?”岩业一听这个数字,立刻质疑道。
皇家秋狝的行围过程分为布围、观围、行围、罢围四个步骤。
布围是其中的第一个步骤,也是事关行猎安全最关键的步骤,一般是由管围大臣带领布围的禁卫军等分头布围,布围后整个安阳山行猎区将形成严严实实的形如铁桶一般的包围圈。
此举有两个目的,一是将野兽围于一定范围内,方便猎捕;二是防止行猎区内有平民闯入,惊扰了圣驾。
按照安阳山的面积,至少要带两千人,段承策在顾然登基之前就多次参加过秋猎,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苦着脸道:“我也知道一千人不够,可陛下说带那么多禁卫军去,花费巨大过于奢靡。驳了我的折子不说,还亲令将随行护卫的禁卫军人数降至一千,我还能说什么?”
“这是为何?照理说陛下该清楚仅有一千禁卫军,布围是断然不够的啊。你难道没有回禀陛下,一千禁卫军人数不足吗?”岩业疑惑道。
“我当然回了,可陛下说无妨。”
“主子让我告诉你,安阳山并非陡峭之地,只有这么点禁卫军的布围,难保不会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岩业压低声音道。
不明身份的人,尽管这个说法已经十分委婉,但还是听得段承策心头一凛。
”皇后娘娘让你转告我的?”
“是,主子说于茂林之中多布些人手,开阔之地则可少些,如此或许能补救人数不够的短处。”
“知道了,还劳烦岩兄有机会禀明皇后娘娘,就说微臣谢娘娘提点。”段承策心中一面惊异皇后的洞察力,一面也对她的提醒很是感激。
岩业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认真对段承策道:“你如今刚刚接掌禁卫军,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虽说以陛下的身手,即便是有人混了进来也无大碍,但禁卫军护皇家安危,这次各宫品阶高的娘娘们又都跟来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你也难免会遭责罚。”
段承策拱了拱手:“岩兄是第一个没有恭喜我,而是提醒我当心的人,段某定当牢记心中。”
“我当然是要恭喜你的,”岩业连忙摆摆手,被他这句话弄得咳嗽了起来,“只是刚刚你被那群人围在里头,我没机会说。”
段承策语气诚恳道:“你的提醒比那些半真半假的恭喜珍贵百倍。”
说完见岩业还在咳嗽,忙问:“可是伤没好透?出发之前就让你坐车,你偏不肯。”
“没事,估计是天冷了不太适应,”岩业无语地看他一眼,“一个武将不骑马,你怕不是想让其他同僚看我的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