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的人行过礼后都退了出去,门被最后出去的宝成带上,只剩他们二人相对而立。
顾然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在她面前不到两步的地方站定。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
“是不是你?”楚静宸打断了他的话,原本平静的双眼中掀起一阵风暴。
顾然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他心里头莫名有些怒气:“是。”
就在这个字出口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楚静宸的手微微动了,她眼里头全是冷意,由骨血而发的冷。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因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看着楚静宸忽然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清淡无波。
她起了杀意!就再刚刚那一瞬,她几乎就快要动手了!
顾然面容淡然,心里头却好似千刀万剐。她为了一个臣子居然对自己起了杀念……
“原来你真的是故意的,”楚静宸仿佛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枉我那时候还劝说他们归顺朝廷,到头来竟然害了他。”
“跟我回去。”顾然语调中没有一点波澜,平静得好像楚静宸方才说的这些话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回去?回去哪?我丢着被我害惨的人要去哪?”楚静宸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道。
顾然终于被这句话刺激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承认,我确实是想让兵部出差错,借此次机会把兵部换血,可你也在衢州辅政这么久,我为什么这么做别人不懂,你会想不到吗?”
“你不就是怕军饷的案子牵连太广,若是将六部半数官员拉下马,官职出缺太多吗?”楚静宸脸上忽然涌起潮红,被顾然抓住的手腕也抖动起来。“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五千兵,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他们为你、为大兴可以拼命,你却在利用他们来铲除那些蛀虫!”
顾然原本抓住楚静宸的手缓缓放开:“我也没想到……没想到瓦军会突然派两万大军攻城……也没想到兵部如此胆大妄为……”
他知道,兵部只派五千兵太少,也知道兵部会拒绝岩业的增援。可他想着,不过是一些北瓦散军而已,顶多过程挫折些,打得辛苦些,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样他就能以错误估计敌情、贻误战机的罪名惩治兵部那些人了。
可他没料到北瓦突然大军攻城,更没料到在这个情况下兵部仍然百般刁难。
“他们原本可以回来的……至少大部分都可以……”楚静宸喃喃道。
顾然低头静默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忽然射出利剑般的光芒,一股气势傲视万物:“可如果再有一次,朕还是会这样做!”
是啊,兵部如果不犯下这样的大错,除了彻查军饷一案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呢?帝王者,又有几人能不饱受非议?他知道自己心里坚持的是什么,这就够了。
“是啊,你是皇帝,难道还能指望你有情有义?”
顾然听到这句话,喉咙一紧,刚想开口,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主子!不好了!“
那是廖梓睿的声音。
“主子,那边不大好了!”
楚静宸脸色一变,越过顾然,疾步走了出去,却被紧跟在后面的顾然扼住了手臂,耳边传来顾然的声音:“那边自然有太医看顾,你去做什么?”
“放开。”
顾然没有动:“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在意他?”
楚静宸此刻什么话都不想说,她没有心情解释,也无从解释。
她用力挣开他的桎梏,头也不回地离开。
岩业的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丫鬟们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屋内太医正在给他施针。岩业的高烧刚刚退了一会,现在热度又起来了,这次来势汹汹,反倒比之前更加严重,还出现了抽搐的症状。
风天宇见楚静宸想要往屋里去,连忙劝道:“主子,太医正在救治,现在进去难免影响。”
他这层考虑确实不无道理,此刻两个太医满头大汗,今天他们看皇后的态度便知这个定远将军不是一般身份,此刻用尽浑身解数,生怕下错了针。要是楚静宸此刻在屋里看着他们下针,心神怕是要分出一半。
楚静宸木然点了点头,站在廊下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睛牢牢盯着屋门。
宝成跟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陛下和皇后一前一后站在院子里,陛下脸上的表情喜怒莫辨,眼神却固定在前面的人身上,仿佛要把背对自己的人看穿。宝成眼皮跳了跳,定远将军府真是好大的体面啊。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一个汗流洽衣的太医匆忙小跑着出来,本想禀报给皇后,抬头一看居然也在这里,唬了一跳,匆匆给楚静宸行了个礼,又快走几步到顾然面前跪下:“臣参见陛下,回陛下的话,定远将军暂时稳住了。”
说完却不见有回音,太医只看了一眼,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天呐,谁能来告诉他,陛下现在脸上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顾然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楚静宸,从太医刚刚跑出来时,他看着她紧攥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发抖,心脏痛成了一团。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也会为了别人慌张成这样。
太医的话刚说完,楚静宸眼前一花,伸手扶住了廊下的柱子。
谢天谢地。
她上前几步,刚想进屋,却朝顾然的方向转了转脖子,终究在迈过门槛的霎那收回了脚步。
她转过身朝一个地方看了一眼,风天宇和廖梓睿立刻上前:“主子。”
“你们俩多照顾着些,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楚静宸轻声道。
“是,主子放心。”
交代完,楚静宸步出廊下,路过顾然身边时也没有驻足。院子里的人看着皇后娘娘独自一人离开,却不见陛下有任何动作,吓得大气不敢出。
顾然心里头一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宝成连忙走过去将披风加在他身上,却被扯开丢在地上。这秋风再冷又能如何呢?能比他此刻的心还要冷吗?
他看了一眼前面恢复宁静的屋子,岩业......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