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静宸离开院子去议事厅之后,南院就来了一位不速之。新晋的世子侧妃,提着一个檀木四层食盒,登门拜访。
“给世子侧妃请安。”院门口的侍卫向她请完安,道:“郡主今日与将军们议事,世子侧妃还是改日再来吧。”
“那可真是不巧了,我给郡主做了一些点心想请她品尝呢,”世子侧妃一脸失落的样子,“这样吧,不如我把盒子放到郡主房里,待她回来再吃,如何?”
“属下定当转交。”
“这可不太方便呢,”世子侧妃面露难色,“这里头一共十二种点心,都是我家乡的特色,吃法不同,我还是同丫鬟们交代一下才放心。”
那侍卫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跟在后头的丫鬟说道:“世子侧妃来探望郡主,本是寻常的姑嫂之礼,你们何必像防贼一样防着?”
“属下不敢,”那侍卫连忙让开,“世子侧妃请。”
世子侧妃刚刚行至正堂门口,又被两个丫鬟拦在了堂外:“世子侧妃,郡主不在,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奴婢,奴婢一定带到。”
世子侧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发髻,一丝异香从她袖中逸出,两个丫鬟如同中了邪一样,双眼迷离,复而木讷地直视前方,对她的进门视而不见。
进了正堂,想起主人交代的话:“楚静宸的书房在左侧开间的后头,昨夜她将一封密信压在了案头最下面,你只要想办法进去,把我准备好的这封信换进去就是。她心思缜密,你一定不能动她桌上的东西分毫,连信的位置都要以尺测之,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差!”
她深吸一口气,提步向书房的位置走去,不想却在书房门前遇到了暖玉。暖玉见她在此十分惊讶,心中暗怒门口的这些人竟然连通传都没有,面上却很是恭敬,屈膝行了个礼:“见过世子侧妃。”?再起来时,只觉得暗香扑鼻,脑子一片混沌,紧接着听到了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芸儿快步进了书房,从食盒的一个空层拿出一封信。一番忙碌过后终于换好了,她把换下的信塞进了袖口,这才松了口气,向外走去,经过暖玉身边时,对她耳语道:“忘了我今儿来过这。”
说完转身闪出了侧间。路过正堂门口时,又故技重施,这才准备向院门口走去。
谁知脚还没提起,便听门外的侍卫道:“给郡主请安。”
芸儿心中一惊,立刻整了整身上的衣饰,转身面向那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过了一小会终于清醒过来,突然见面前站着世子侧妃,吓了一跳,连忙请安。楚静宸此时已经走了过来,芸儿这才转过身来,道:“妹妹回来了?
楚静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世子侧妃面色一白,立马改了口:“今日我是来给郡主送糕点的,我能进府,还要多谢郡主。”
“你能进府,该多谢王爷,与我无关。”
世子侧妃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揪着手中的帕子,脸上尽是难堪之色:“郡主,不论如何,我对您都是心存感激的,这糕点您就收下吧。”
楚静宸并不想和东院的人扯上什么关系,下意识想拒绝,余光瞥到岩业的脸色,到底是示意丫鬟将食盒接了过去:“那就多谢世子侧妃了。”
世子侧妃面露欣喜之色,行了个礼,与楚静宸道别。
楚静宸踏进侧间,就见暖玉呆呆在那站着,至楚静宸走到近前,暖玉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你这是怎么了?”楚静宸见她有些懵懵的,问道。
“方才头又些晕,可能被风吹的吧。”暖玉揉揉脑袋,不好意思道。
“暖玉,我有话交代岩业,一会你把书房门关上,在外头守着。”楚静宸交代道。
“是。”
“何骞,你也进来。”楚静宸又对外唤道。
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方才守在议事厅外的侍卫们的头儿。
待进了书房,楚静宸才开口道:“何骞,日后你和你的卫队就跟在岩业身边,他的命令即是我的命令。”
岩业与何骞两人俱是一愣,颇为意外。
“怎么,有异议?”
“属下不敢。”
楚静宸从案头上拿出那封密信,与和田玉平安扣一道递给了何骞,道:“拨四个高手,你亲自带着,护送这封信南下面呈圣上,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天虞派轻尘有密信呈上,把这个平安扣给通传的人。”
何骞恭敬应了一声,双手接过平安扣和密信仔细收好,这才退出书房。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静默,岩业有些忐忑地看向主子,一股不安袭上心头。
“你可有怨怪?”楚静宸忽然开口。
岩业当她是在说今日议事厅一事,连忙跪下道:“属下不敢,主子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必与属下交代,属下必当誓死追随。”
“父王不认你,你可怪过他?”
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岩业脸色剧变,身子也微微摇晃起来。他慌乱地抬起头看向楚静宸,却又被对方的眼神逼得低下了头。
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从王爷那吗?那她一定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青楼女子了。无数念头从岩业脑海中奔驰而过,他几乎快要跪不稳,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我。“语气里似有一丝责怪。岩业越发心慌了起来。他清楚知道楚静宸的性子,无论是跟了她多少年的属下,只要对她有所隐瞒,楚静宸就会立刻将人调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现在,她又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那样的女子,那日她在东院说的话还犹在耳边,她内心一定十分厌恶和轻鄙自己吧。岩业紧紧闭上了眼睛,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虽然一开始是洛王让他跟在主子身边,可这么多年,主子教导他,带他上战场,对他有培养之恩。他生来自卑,若是没有主子,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会颓废成什么样子。
即便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岩业也把楚静宸当成了最亲、最重要的人。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被厌弃,自己该如何面对。
“主子,属下该死,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岩业连连磕头,发出咚咚的响声。
楚静宸眉间蹙起,连忙蹲下去扶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你有什么罪?”
“属下不该欺瞒主子。”
“这是什么罪,有错的是父王,不是你。”
她不怪自己?岩业还在混乱之中,下一秒楚静宸的一句话便让他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这些年,委屈你了。”
岩业经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此刻只觉得喉咙被堵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摇头:“主子,属下不委屈。”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还要主子主子地叫吗?”
岩业震惊地抬起头,对上楚静宸充满笑意却十分认真的眸子,又要控制不住眼泪,但只是摇头。
“怎么,不想认我?”
“当然不是。”岩业连忙否认,嘴里嗫嚅半天却没有声音,这个词和所有亲人的称谓一样,对他来说太过新奇,太过怪异了。
“嗯?”
岩业把头垂得更低,在战场上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此刻竟像灌了铅水一般,发出和破风箱一样的单节音:“姐...姐…。”
楚静宸握了握他的肩头,让他与自己对视:“身世不是自己可选的,但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自己可以努力的。以后你可也要记住这句话,不要给自己,也不要给我丢人。”
楚静宸拿起帕子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堂堂男儿,以后不许轻易掉泪。”
岩业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