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陷泥潭这些年,仍能做到,将代表着他们约定的公司名字,投送到世界杯的赞助商标牌上,她就敢一腔顾勇的回去。
因为陈粥从来都知道,沈方易就是这样一个人。
其实她也知道,他做到那样的程度,其实并非是让她回去的。如果他真的想让她回去,大不了可以给她打一个电话,发一个信息也行,她没法不乱想,不乱了阵脚。
但他一定不会,只因为他自以为是的说过,等再过些年,等她长的足够大了,陪他蹉跎过那些青春后,她想起来自己曾今触手可得的前途的时候,会后悔的。
他在夜里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说,爱自己,比爱任何人都要可靠。
所以他认为,美国是好的,绿卡也是好的,她的生活,衣食无忧,一生无虞,都是好的。
哪怕没有他,也是好的。
可事实却是,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走出来。
所以她打算回去。
当年她弱小、无助、害怕,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生活做正面的交锋,也只能躲在他的羽翼下听他给他安排的最好的人生,更害怕那些云泥之别带来的天然阻力,始终相信他们中间相隔的那八年一定会错开他们的人生,更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但现在,她不一样了。
所以趁着现在,她要去放手地做。
就像沈方易从前说的那样,因为他们从前见面的机会少,所以他们才要靠近些,这样就能多弥补没有在一起的时光。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不能再浪费了啊。
*
陈粥离开美国的速度,快到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她收到了许多同事的临别礼物,echo虽然不赞同她回国,却也诚恳地问她,需不需要她跟中国的分公司说一声,让她平级过去做项目经理。
陈粥婉拒了,她说她应该会需要一个长假。
离开美国的那天,苏谈言送她去的机场。
她站在人声鼎沸来往匆匆的安检口,微笑着跟苏谈言告别。
他依旧插着兜站在她面前,啧了一嘴,笑着说道,“说让你做我女朋友,说了四年了,一个男人有几个四年,你看看你,多伤人心。”
他这话说的看似吊儿郎当的,但陈粥某些方面的愧疚感还是被他吊了起来,她站在那儿,微微有些无措,张了张嘴,想说声抱歉。
可他打断她,“行了,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别跟失了魂似的,你瞧瞧你这几年过的,一点都不可爱了。”
他在那儿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走。
下一秒,自己却先转身过去了,像是绷不住某种情绪一样,留个背影给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告了别,“我走了,苏谈言。”
“快走吧,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他摆摆手。
拥挤过来一堆人,陈粥被碰到了肩膀,她跌撞了两步,在抬头,只能虚虚地看到苏谈言一个拥挤在人海里的背影。
她最终是转身而去。
没入人海中。
*
回国后,她没跟陈学闵说,自己在昌京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她希望自己能租到一个带着阳台的小公寓,站在露天的阳台里,她能吹到外头的一阵南风。
她不怎么会做饭,但是她想,厨房是要有的,碗筷要有一对,杯子要备着两只,屋子里应该要有一双男士拖鞋。
至于小狗,她觉得,可以让沈方易买。
这么多年,他也该给她些补偿了,送一只可爱的小狗给她,应该不是什么为难人的主意了,他要是送了的话,这些年,她就原谅他。
她轻飘飘地原谅他,原谅他那点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可是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呢。
那家“尘洲”的公司,她托人去调查了,是近两年才起来的一家“寺庙经济”的公司,做的一些概念和精巧的熏香法物、禅修文化、御兽佛串,很是风靡。
用她现在的商业眼光来说,抓住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压力越来越大的都市生活里,寻求洒脱,寻求慰藉,向往神明,求一份信仰和安慰的消费心理学,的确能起一片蓝海。
但她查过了,背后的实质控制人,不是沈方易。
怎么会不是他呢?
她托着腮帮子,在空荡荡的四面都是墙的出租屋里发呆。
那一定是他啊。
她也尝试回忆过沈方易的号码,可是命运与她开的玩笑,实在是太恶劣了,这些年,她太努力地想要忘记了,经常在回忆来回中欺骗自己,他们从未在一起,她也从未认识过沈方易,以至于她真的忘记了。
当年一场失意,她醉在那个伤心的圣诞夜里,把那个圈子里与他有点关系的人全都删完了。
于是她只能怀揣着不安,再去了那个从前她撞见过蒋契的二手车店。烟瘾很重的老板听她描绘了半天后,恹恹地说,这店都不知道换了几波人,不记得她说的那个人,也不记得有那样一辆车。
她迷茫地站在面目全非的人海里。
她多怕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错过。
十月的昌京诡异地下起大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