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图点什么吗?”陈粥是真的觉得又累又不解,“不能只要一颗真心吗。”
对面的人听完她这话后,像是被呛到了,弯着腰在那儿咳嗽,边咳嗽还边猛烈地往自己嘴里贪婪的送那半只烟,在这种一张嘴要做两样事情的情形下,依旧还能笑着摇摇头,“你要找真心,那你是真来错地方了。”
陈粥陷入一阵沉默。
“哎?”她拖长尾音,是第二声。
“我有个问题问问你。”
“你说。”
“你知道你跟的那人,什么来头不?”
陈粥木纳的摇摇头。
黑暗里的人随即没了声响,时间又在那偏只有布鲁斯悠扬催眠的曲调中慢下来。
阿茵最后只是像是赶时间似的把手里的烟地往嘴里送,抽完最后一长口,?揿灭丢进脚下的垃圾桶里,她拿起沙发上的衣服,转身往外踏出两步,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回来说了一句:
“祁沅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说完后,她才最后消失在外头渗进来的惨白月光里。
她是好意吧,陈粥这么想的,劝她提点她,或许这里不适合她,她没法做到去消费,去购买一切她踮起脚尖也够不着的东西,作为他不能陪伴她的补偿,她能做的,好像只有等待。
在这即将而来的困乏长夜里,等待他从他的世界里出来,能弯腰委屈地来她的世界里一会,她会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像招待客人一样的招待他,给他介绍她贫瘠世界里的花花草草,至于他的世界——她遗憾地想,她就不去了吧。
等待和分离,永远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
昌京医院的住院部,二十楼从上数到下都灯火通明。
窗边坐了一个约莫不到10岁的男孩,穿着病号服,在昌京暖气足够的屋子里也带着一定厚厚的毛线帽,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中英文版本的《小王子》封面纸张泛黄,上面还有久经岁月越发深蓝的圆珠笔墨圈圈点点。他唇抿成一条线,在白光灯下一个词一个词专注的看着。
整个屋子里除了他以外都陷入了昏睡,隔壁床的阿婶昨夜刚从手术室退出来,陪床的家属一夜未睡如今就靠着医院的床边眯着眼睛,只有检测人体机能的各项仪器,依旧在毫无生机的惨白病房里运作,电流声窸窸窣窣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先是轻微难辨的频率改变声,然后是机器内部零件的相互拉扯,最后是一阵急促的报警声。
而后这刺耳的警报声把那陪床的人警醒了,她大声呼喊着护士医生,眼里全是恐惧,惊悚地因为慌张把自己的身子差点扭断开来,诡异地呈现一个上半身还在床头,下半身又朝着护士站跑去的姿势。
机器的蜂鸣声越来越大,从外面跑进来一堆的医生护士,连最后的心脏复苏都来不及做,就宣布了死亡。
窗边坐着的那个男孩习惯性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把病房里哀痛的哭声隔绝在外,有些破损的纸页在漆黑的被子里只剩几个模糊的字母还能被看见。他张了张嘴,试图拼写,但却什么都没有拼出来。
护士让家属把人往太平间拉,家属跪在地上荒唐的求着让想想办法。
他往靠墙的地方缩了缩,努力的在脑海中回忆着前几天,隔壁床的另一个小姑娘交给他的单词拼写方法。黑暗让他有安全感,但被子却被掀开,惨白的灯光晃进来,来人是阿姐。
“怎么了小译?”阿商把几个苹果放在床头,坐了下来,从被窝里把他的书拿出来,“别躲在被子里看书,多废眼睛,来吃水果。”
“吃苹果吗?”
旁边的人哭天抢地,阿商她拿过一个苹果,看了一眼柜面上的水果刀,皱了皱眉头,把果皮削成跟一串项链似的,只剩下一个光滑的皮肉身,递给病床上的人。
“阿姐。”他轻声说,“你今天,不用去唱歌吗?”
“我休息。”阿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水果刀,起身把旁边的帘子拉的更紧了些,试图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隔绝在外。
男孩几口就把苹果吃完了。
医生最后叫来安保,把人连赶带劝的带了出去。
旧的表皮脱落的封面盛着一弯阴影。阿商把放在他病床上的书拿出来放在柜子上,刚刚躺下的小译突然转过来,眼睛里倒映着天花板白惨惨的光,“阿姐,你说,我还能跟得上大家吗?”
阿商给他捏被子的手一顿,而后轻声说到,“你都能看完一本小王子了,当然能。”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内蒙啊,我想回去了,想吃阿爷做的奶酪糕。”
“快了。”阿商朝他点点头。
“能赶在春天前吗?”小译白着嘴唇,不死心的问问她。
阿商看了外面寒冬凛冽下的枯木,“能。”
小朋友这才安心的转过去,缩在角落里。
阿商提了热水壶去打水,回头又看到了柜子上的那把水果刀,轻声走回来,不着痕迹的收走了。
她刚走到外面,迎面看到了踩着高跟鞋过来的阿茵。
阿茵见到她,朝她点了点头往楼梯口引。
“小译最近怎么样?”阿茵戳着细高跟在楼梯扶手的铁栏上。
“最近几次化疗,都没哭,挺坚强的,现在睡着了。”
‘嗯、’她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你要进去看看嘛。”
她看了一眼顽固的抵着尸体赖在走廊里的人,淡淡的收回眼,“不了,他都睡了。”
而后她把手里的那些大袋小袋递给阿商,“找个二手的卖了,都是新的,给小译换个病房吧。”
阿商眼神落在那些logo上,停了两秒后,才伸手接过。
“我走了,车还在外面。”阿茵把手插回手袋,“那些人没来找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