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27节</h1>
“就李平章和赵君用两个在夹击察罕帖木儿么?那边还有谁?”朱重九无暇理会老兵痞的献媚,想了想,继续低声询问。
“当然是郭子兴和孙德崖两个,他们上次尝到了甜头。这次,赵君用一封信过去,二人各自带着一个万人队赶了过去。比徐达将军走得还快,据说四天前就已经进了城!”
“徐达呢,他目前在哪儿?睢宁那边情况怎么样?”朱重九拍了拍老兵痞的肩膀,继续询问。
虽然听见一切情况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心里的不安感觉却越来越明强烈。仿佛被一头猛兽给盯上了般,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对方嘴里的猎物。
“我,我没记住!反正,反正早已经到睢宁了!”老伊万被拍得咧了下嘴,讪讪地回应。
“徐将军把手中兵马分成了三份,让王胖子带着五千战兵,五千辅兵守睢宁,李子鱼带五千战兵辅兵和一万战兵守宿迁。他自己则带着五千战兵直接去了徐州。要不是知道他来了,赵君用恐怕还鼓不起勇气去跟李平章一道夹击察罕!”胡大海想了想,看向朱重九的目光里头,慢慢涌上几分困惑。
形势分明一片大好,他不理解自家主公为什么看上去心事重重?难道就是因为蒙元那边也造出了火炮?可没有火炮优势,就打不了胜仗了?!怎么会如此意志消沉,当年你朱佛子没有火炮,不也把俺老胡打得满地找牙?
“水师派出去的快船回来没有?连老黑呢,他回来没有?”朱重九越听,越觉得眼前情况不对劲儿,朝出来迎接自己的人群里头扫了几眼,继续大声询问。
“那两艘哨船已经回来了!蒙古人没法子渡河的消息,就是他们带回来的。”胡大海被朱重九的模样弄得心里一阵紧张,皱着眉头回应,“至于连宣节,他是前天下午乘轻舟出发的,估计现在也就刚刚抵达徐州附近。虽然用的是那种带轮浆的哨船,但逆流而上的话,速度也没法子快起来!”
“嗯,也是!”朱重九无可奈何地点头。他现在特别羡慕记忆中朱大鹏所处的那个时代,几千里外,一个电话打过去,什么事情都问清楚了。而现在,他却只能选择等待。
“都督,咱们是先进城吧。即便救兵如救火,也得先让弟兄们歇一歇再走。”老兵痞伊万明显没察觉到朱重九的状态。见问话已经基本上宣告结束,主动发出邀请。
“把粮草辎重都卸下来,存在淮安。辅兵也都下船,进军营休息。战兵。。。。。。”朱重九看了看船上密密麻麻的头盔,沉吟了一下,终于做出决定,“第五军进军营休息。第一军就在码头附近扎个临时营盘,随时准备上船出发。近卫团的长枪营和刀盾营下船休息,火枪营去那两艘大食三角帆船上待命!”
“是!”众将领齐齐答应一声,转身去执行任务。
“通甫,你再派两艘哨船,让斥候带上望远镜,去接应一下连老黑。”看身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朱重九一边迈步往淮安城里走,一边继续吩咐。
“遵命!”胡大海大声答应,却没有立刻去执行任务。而是将头凑到了朱重九嘴边,用极低的声音询问,“都督,莫非你还得到了其他什么消息?怎么看上去脸色这般差!”
“没有!”朱重九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脱脱准备了将近一年时间,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挡在黄河北岸。眼下他不趁着睢阳还在李思齐、察罕两人之手时强行渡河,等到这两个人被李平章给消灭了,再想过河,岂不是更难?”
“那倒是,除非他还藏着什么别的后手!”胡大海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另外,明知道李思齐和察罕两个打了败仗,他却不赶往睢阳,偏偏把大军留在了徐州。通甫,你不觉得这很反常么?”朱重九回头看了眼天边黑沉沉的云层,继续低声补充。
已经是四月初了,按道理,黄梅天早就已经结束,小麦灌浆也灌得差不多了。但今年的雨水,却充足得有些吓人。非但运河的河道里,被灌得满满。沿途的白马湖、银湖等处,也是湖水及堤,随时都可能漫上岸来。
“他不会认为,察罕还有机会翻盘吧?或者说,察罕先前根本就是诈败!”猛然间,胡大海的声音迅速拔高,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李,李平章也是老行伍了。察罕才领了几天兵?况且,况且赵君用,赵君用一向以狡诈著称!”
“多派人手去打探,我要最新消息!”朱重九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重申。
“是,末将这就去派人!”这回,胡大海终于不再迟疑了,小跑着去调兵遣将。老伊万则带着留守淮安的众文武官员继续簇拥着朱重九往城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试探,“都督,李平章,李平章真的会打不过察罕帖木儿么?他,他老人家手里的火炮,可是一点儿不比咱们少。”
“等消息回来再说。如果到了今天傍晚还没任何消息回来,我就带领第一军先行赶赴徐州。不够,大伙也不要太紧张,说不定是我想多了,谁知道呢!”朱重九笑了笑,低声回应。
“愿主保佑李平章!”老伊万夸张地在身前画了个十字,大声替芝麻李祈福。
朱重九对任何宗教都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有多抵触,因此老伊万也从不在众人面前掩饰他是个不交十一奉献的天主教徒,并且经常宣称,自己之所以能遇到朱都督,从俘虏直接变成了将军,完全是因为被俘之后,坚持每天都向上帝祷告,并且得到了上帝庇护的缘故。
然而这次,上帝却没有听见他的祈祷。直到傍晚申时,上游依旧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回来,逯鲁曾却把朱重九叫到一边,非常焦虑地说道:“主公,老臣刚才去黄河边上转了转,情况非常不妙。”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朱重九正愁得揪自家胡子,听了老进士的话,立刻低声询问。
淮安城距离黄河与淮河交汇处非常近,以往的这个时候,河床中的水流,是一道非常有趣的风景。从上游来的黄河水呈现暗金色,滔滔滚滚。而从淮河中注入的则是一大股清水,袅袅婷婷。与上游来的黄水拥抱在一起,谁也不肯被谁轻易吞没,一直奔流出几十里外,仍然泾渭分明。
“黄河,黄河水位,突然降了许多!淮河那么急的水流注入,都止不住黄河的河滩一点点往外露!”然而,老进士今天,显然看到的不是什么风景。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汇报。
“什么意思,您老能不能说的仔细点儿?”朱重九心脏猛地一抽,急切地命令。
“老臣,老臣当年曾经陪着贾鲁一道治过水。在黄河上游堤坝没合拢之前,淮安附近的水文,就是今天这般模样!”逯鲁曾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咬着牙补充。“当年主公和李平章刚刚夺下徐州,朝堂之中,就有蒙古大臣提议,屠尽徐州城的汉人。而如今半个河南在朝廷眼里都是匪区,万一有人丧心病狂,指使察罕在上游掘开黄河大堤。非但李平章的大军难保,恐怕从宁陵到徐宿,尽是一片泽国!”
“啊!”朱重九魂飞天外,扭过头去,两眼直勾勾地看向墙上的舆图。从汴梁到虞城,黄河一分为二。新旧两条河道之间,夹得正是睢阳!
第三百零一章 黄河赋 中
忙里偷出的片刻闲暇,总是过得匆匆。
接下來一天半多时间,朱重九又忙得像长江边上的水车一般,连停下來穿口粗气都成了奢侈。
第一军和第三军都是三万人的大军,第五军则是刚刚扩充到了两万,总计八万人的粮草辎重,想起來都是一个令人头疼的数字。
此外,还有给伤兵用的烈酒,绷带,草药,以及各类坛坛罐罐,也装了满满三大船。而为了将物资及时运送到指定位置,就需要尽可能地征集船只。这又进一步引发了航道和货物发运等连锁问題,林林总总加起來,足够让整个大总管府上下忙得焦头烂额。
这个时代既沒有卫星,又沒有电报电话,最便捷的运输方式,也限于帆船。所以能多做一些准备,就多一分活命机会。虽然赵君用在求救时曾经郑重许诺,一切消耗都归他來负责。但是,朱重九却沒有将如此庞大的压力转嫁给友军的习惯。在他看來,帮赵君用就是帮自己,一旦赵君用被蒙元剿灭,下一个对象肯定就是淮扬。
事实证明,老天偶尔也会照顾一下好人。谁也沒有想到,这个完全是因为个性而做出的选择,最后却令整个淮安军侥幸躲过了一个滔天大祸。
就在作为前锋的第三军刚刚乘船离开不久,形势就开始急转直下。船帮以十余条汉子的性命为代价,送來了淮安军最迫切需要的消息。三天前,蒙元丞相脱脱亲率五万余从塞外调集來的精锐骑兵,直扑徐州。沿途所有关卡全部封锁,任何人沒有府级以上达鲁花赤的手令,不得通过。而黄河上的所有渡口,也全部禁航。包括曾经与淮安军暗中眉來眼去的下邳、安东等地的官吏,也都干脆利落的翻了脸。试图往南传递警讯的眼线要么被他们当场处决,要么被捉拿下狱,几乎沒有一人能够成功将消息送出。
“通海,你现在就骑着快马去追赶徐达,传我的将令,让他加快速度,去接管睢宁防务。然后想方设法与赵总管取得联系,确定最新敌情之后,再继续赶往徐州…”打了这么多仗,朱重九对危险已经有了某种直觉,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抽出一根令箭,迅速交到自己的亲兵俞通海之手。
“是…”俞通海不敢怠慢,接过令箭,翻身跳上坐骑。“末将这就去,天黑之前,一定追上徐将军的船队。”
“老黑,带着你的弟兄,立刻上船赶往淮安。然后与胡大海一起准备,随时去接应徐达。”朱重九想了想,又对抬枪营的营长连老黑吩咐。
这个营最初配备的武器是大抬枪,为了保证准头,几乎挑选了当时枪法最好的三百多名弟兄入伍,战斗力原本就在同级单位当中就数一数二。如今又全部更换了焦玉刚刚发明沒多久的线膛枪,攻击力更是强悍得惊人。同样数量的敌军,根本不可能走到他们的近前。隔着一百多步远,就会被表面涂了软铅的子弹打成筛子,即便套着双层铁甲也无法幸免。
“遵命…”连老黑兴高采烈的答应一声,拔腿便走。朱重九却又一把拉住了他,继续低声吩咐,“挑几个枪法好,水性也好的,乘轻舟到徐州附近转转。黄河北岸那些狗官敢跟咱们翻脸,肯定是觉得脱脱此番南下,有极大把握将咱们彻底消灭。我估计,老贼除了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这两个暗子之外,还有其他阴险手段。现在藏起來不让人看,就等着关键时刻给咱们致命一击…”
连老黑点点头,大声说道,“那我自己去,把弟兄们交给胡将军统一调遣。若论枪法和眼神儿,整个淮安军中,都未必找出比我还好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