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人吗?没冤枉你吧。”
他仔细一想,确实不是呢,点着姬罗预的小脑袋道:“你什么时候会说人话了,央央便也不用这般操心了,我回去替你问问她,为何让你穿着僧袍打扫佛寺,且等着。”说罢弹了弹身上的香灰走了。
回到扫羽轩,到处找不到月未央的人,八成又埋头在暗室里改诗呢。
轩室正堂不起眼的角落有尊小佛像,不仔细找的话估计看不到,所供不是如来,不是观音,也不是弥勒佛,说不清楚是哪位尊神,只跟蛇王岭上神龛里供奉的佛像如出一辙,佛像面前有个小香炉,里面点了三支香,没有人续过却从未断绝,仿佛没有燃尽的时候。
崖望君双脚站于两方茶色的地砖上,向佛像的方向虔诚地拜了三拜,暗室的门轰然开了。
月未央很不开心:“敲门会吗?”
“不是怕打扰你嘛。”崖望君侧身进来,满地都是乱扔的命策,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月未央从来都是这样的风格,提个判命诗搞得跟艺术创作一样。
“这样就不打扰了?万一什么时候被那个丫头看到……”
“没有万一,她现在在佛堂洒扫呢,不是你安排的嘛,干不完活儿就不给饭吃,而且还让人家穿个僧袍,真有你的。”
“我让她穿着僧袍…给谢丞修送终。”
崖望君惊喜道:“终于要收拾谢丞修了?”
“东都发大水,灾民遍野,生灵涂炭,庙堂之上怕已经做好了打算,事发在汝宁王的地界儿,保不齐他会作为赈灾钦使过来主持,谢丞修的命必须赶紧收了,落在他亲爹那里再想收就难办了,不止谢丞修,段世清的命我也想要,可惜…失策了。”
还有点不甘心是怎么回事?崖望君劝道:“段世清命不该绝,你强行改过必然会殃及其他人的命轨,让我猜猜,谁为段世清抵命去了。”
“不用猜,段伐阳夫妇双双殒命攀云寨。”
“狠、狠了点吧。”崖望君尴尬笑道,“段家从此就…完了?”
“完了?怎么可能,他那五个女儿又不是吃素的。”月未央眉目流转,忽又长舒了口气,“不过段家往后如何也不关我的事了,只是没能除掉段世清,我怕会后患无穷。”
“姬罗预假死,段世清那边也该放下了,除非他恢复前世记忆,否则不会旧事重提……央央,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祝孟桢和姬玄玞昨日上了蛇王岭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了?”
“若非你告诉过我蛇王岭上供奉着执笔官的神龛我也不会这么担心,那上面可记了你的功过,怎么你一点也不着急呢。”
“祝孟桢的命策已毁,她恢复了前世记忆,自然知道我在操纵东都所有生死寿夭,即便没有神龛,她早晚也会找到我的暗室,瞒不住的。”
“说起这个…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毁了祝孟桢的命策,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回去报个信不成?”
月未央嗤笑:“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时日不多了,当然要先行办了她,若让她生老病死之后恢复仙籍,我的苦心经营不就白费了,如今撕了她的命策,除非自尽,否则她只能不老不死长留人世。”
“这听起来可不像惩罚。”
她点头:“长生不死或许对有些人而言确实不算惩罚,可若再加两道情劫,求不得和放不下,人生会不会更精彩呢?”
崖望君托腮:“央央,是不是所有执笔官都这么狠?”
“算是吧,不狠不足以编排他人命运。执笔官这个位子本就是折损修行的,否则也不会罚我在此。”
崖望君起身,为她整理好了散落在地的命策,看够了她这副“乱室佳人”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成诗仙儿了,整日这么不修边幅的,告诉你,主儿再过几日就功德圆满了,到时候我也一道成佛了去,我看将来谁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月未央笑道:“就你整日喝酒吃肉的还想成佛?做梦还差不多。”
“嘁,你就等着瞧吧。”
月未央心下怅然,她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了。
崖望君出去后随手关了暗室的门,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正想着如何行事,也没看清楚眼前站的谁,漫不经心抬头的瞬间,却吓得他浑身汗毛竖起。
姬罗预拿着扫帚站在面前,嘴角还噙着无邪的笑意。
轩室本就昏暗,再明媚的光穿过簸箕大的窗子进来也被分成了阴阳两极,姬罗预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脸上天真的笑也变得莫骨悚然,更兼他做贼心虚,倾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你、你不是在佛堂打扫吗,怎么过来了?”
“你从哪出来的?后面还有个门吗?”
“哪有门呀,穿墙术懂不懂,什么都没见过,乡巴佬一个。”崖望君吹着哨子悠哉悠哉地走开了,只有姬罗预注意到他同手同脚,满身的不自在。
“穿墙术?那央央呢,她人去哪里了?”
没有人回答,姬罗预扫兴,只好提了扫帚回梦觉寺打扫去了。
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他左思右想不对劲儿,这段时间感觉他们一个比一个奇怪,尤其是时方旭,他可是金笔御使,平日忙的要死,来东都瞎转悠什么呢,还说兴师问罪……
央央不会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想到这里她晃了晃脑袋,怎么能怀疑央央呢,她三番两次救我性命,为此还闯下大祸,就算她真的瞒了我什么也是为了我好,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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