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后吐着真言,不禁委屈起来:“但凡我要是识字,也不会如此劳烦魏贤弟……那斗大的字儿,在我眼里怎么就长一个样儿……”
魏国安可没他喝得多,连忙宽慰道:“刘兄说笑了,都是应尽的分内之事,何来劳烦?”
“好!”刘义忽而提高音量,倒把云楚岫吓了一跳,他十分嫌弃地将这个醉鬼推到一旁,还是他家阿清醉酒可爱,要抱抱……只听刘义继续说,“魏贤弟说得好!”
醉酒之人的言语总是没有逻辑,他刹那间哽咽起来,转到回京一事上:“呜呜……终于能回京了……终于能回京了……我与我夫人三年未见,前几日来信还说儿子都到上学堂的年纪了,可他都不记得爹爹长什么样子……呜呜……”
刘义的话落入魏国安耳中,声声刺耳,他又何尝不是许久未见到自己唯一的亲人?
也不知道阿忠现如今在皇宫里生活得如何,是不是还在受着总管太监梁德英素日无端的责骂……
刘义仍旧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也不知何时话题落到了魏国安身上,他擦擦不轻弹的眼泪,念叨着:“魏贤弟……回京后,做大哥的肯定让我夫人给你说一门极好的亲事……你说你这孤家寡人,天冷也没个人添衣,大哥看着都不是回事儿啊……”
魏国安倒是还未有成家的想法,他只是想着娶走别人家的女儿,定不能委屈了她。等有了一番功绩事业,姑娘跟着自己也不会受苦,他也才能心安些……
而如今的自己,在京城连处宅子都没有,姑娘这不是遭罪吗……
他当下婉拒这刘义的好意:“刘兄,小弟尚未有娶亲的想法……”
“不可不可,必须娶……”
云楚岫真是被刘义这碎碎念扰得脑仁儿都疼……
谁能想到表面威风凛凛的大老粗,醉酒后成了个碎嘴的婆娘!
云楚岫不禁低头看向早已见底的酒坛子,这酒怕不是地府孟婆手里的汤,喝下去忘了今世,反倒记起了前世。
“元宵来喽!”
软糯甜腻的元宵作为今日的压轴菜,登上酒桌。
刘义见着元宵,可算是停下那张叨叨的嘴,大口地往肚子里吞着小小的元宵。
无清因着抱恙在身,没能来今日的宴席。
云楚岫特地端着一碗新出锅的元宵,准备离开前厅去往无清所在的厢房。
他可是时时刻刻记着要和阿清吃元宵的事儿呢!
刘义看着主人离了宴席,元宵还塞得满嘴都是,口齿不清地说道:“强军……宁去哪儿……猪下也去……”
一旁伺候的小福抓紧给刘副将倒了杯酒:“大人,您赶紧喝点酒解解口中的甜腻,牙不粘就别再乱言语了……”
云楚岫推开厢房的门,一股子苦药味扑鼻而来。
婢子正轻手轻脚地放下刚熬好的药,见到云楚岫进来,慌得就要行礼。
他一摆手免了礼,看到无清侧身还躺在床榻上,仿佛在熟睡,于是轻声道:“先下去吧。”
婢子识趣地离开。
无清听见知还进来了,顿时盖上棉被佯装在睡觉。
不是他躲着不想见,而是怕见到。
连日来用的药,虽然见效,却留下了副作用。
无清缩在被窝里,看着双手里全是掉下来的头发。
现在头顶的发稀稀疏疏,如同从前来慧山寺进香的谢顶的施主。
这样的他,定丑极了。
无清害怕令知还见到他如今的模样,索性蒙过头,说不定知还片刻便离开了。
云楚岫先端着方才婢子的药碗走到床榻旁,一眼便看穿了无清的小伎俩,还以为无清是在同他嬉闹,温柔道:“小懒猫儿,别装睡了,喝完药吃点元宵,去去苦味……”
他用汤匙扬扬药汤,试试温度,正准备喂到无清口中,没想到他竟还蒙着被子。
云楚岫只觉不妙,他放下药碗,打算掀开头顶的棉被,却没料到被褥被无清死死抓住,露不出一星半点。
“这是怎么了?近日来受委屈了?”
无清撒谎道:“没有……我只是累了,想再多睡会……”
云楚岫岂能不知无清的作息?
慧山寺每日诵经敲钟皆有固定时刻,无清自小养成的习惯,即便病痛在身,可近来已经好转不少,断不会如此嗜睡。
云楚岫也吃不准无清的心思,他假意听信了无清的话,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前厅还有要事,晚膳再来看你……”
紧接着无清便听到他正在走远的脚步声,抓着棉被的手不由得一松。
下一秒,云楚岫便掀开了被子,那张精致绝伦的容颜带有三分怒气,出现在无清眼前。
无清哪曾想到知还也同他耍了小伎俩?他霎时用手掩住头发。
“出了何事?何苦如此瞒我?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不值得托付的人吗?”
“当然不是!”无清立即分辩道,旋即眼眸沾染上了委屈之色,鼻头一酸,带有半分哭腔重复道,“当然不是……”
无清一委屈,云楚岫瞬时心疼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无清从床榻上扶起,在背后靠了个方枕,乖觉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刚才语气重了……”
他见无清始终捂着头顶,床榻之上还有几根散落的青丝,也猜到了事情大概。
云楚岫试图开导着他:“我还记得初见你之时,你是个不谙世事清心寡欲的小和尚,那光秃秃的小脑袋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