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俨的话让向兴学很没面子,但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向俨又说:“向兴学,你跟我说过你喜欢文学,那个时候你说你想当作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当作家反而跑去搞学术,这无所谓,我当你还喜欢文学,现在你喜欢的文学是什么?是论文上写着向兴学的名字,还是被人追着夸向老师,向教授?被人捧成学术泰斗?你知道你要什么吗?”
向兴学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对向俨说:“我要当作家。”
他记得他曾经有一个文学梦。
向兴学都快要忘记了,他的梦想有多温柔,多干净,多纯粹。他曾经愿意为了追逐万里外的一抹月光翻山越岭。
向兴学快要忘记了,向俨还记得。
向俨为他开了一扇窗,窗外月色如水。
向兴学又说不出话来了,他眼前这个向俨好像才十岁出头,两眼盛着光,一脸崇拜地听自己说梦想,可是这个向俨又像饱经风霜的长者,毫不留情地给了向兴学当头一棒。
他的向俨,在二十多岁的年纪,活得恣意洒脱,比向兴学还要通透。
向俨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也意识到向兴学一直没有回答,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说:“虽然你搞他可能是看他不爽,但你也是为了整个学术界的未来,他这样的行为就是弄虚作假,有他这样的人在,你们这些年轻的学者就不可能多大的造诣,毕竟都带着情绪在写东西。”
“就算你被辞退了我也会养着你的,你吃得也不多,你要是不愿意被我养着,给我做家政也行。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做研究,反正图书馆对外开放,在哪做不是做呢。我反正不介意你特别有文化。”
“你想搞他就去搞啊,顾虑那么多干什么。”
向兴学揉着向俨的头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嘴里说着:“小兔崽子,我还轮不到靠你养。”
“小俨和沈云梦不一样。”
这一夜山谷里没有刮风,天上也没有云。
浩瀚的银河划破长空,璀璨了牧羊人的梦。
外来人在露天的羊圈旁架起火堆,围坐在一块儿,说温柔的故事。
羊儿一群一群地挤在一起,偶尔叫上两声,像是在回应人类口中的绵绵情意。
“能感觉出来,他很潇洒,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可能男孩儿都这样……”黄桃抱住腿,将身子团得紧了一些,“您也很勇敢,我觉得俨哥可能只是顺着你的意思在说,他知道你想去做,所以他支持你。他知道你想要什么。”
陆旻点点头,“如果向老师在那个时候没有把赵长云的事情曝光出来,现在南方学术界可能还被他左右着。当年的事闹得挺大的。”
“我好像也看到过新闻……”黄桃突然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她问:“虽然说过去式和现在进行时没法比较,但我还是想知道,在爱得最深的时候,您爱谁多一点?”
向兴学不假思索地说:“是小俨。我和沈云梦,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怎么成熟,容易冲动,虽然会在感情上扎得很深,但其实也不算刻骨铭心。小俨对我来说……”
向兴学想了一下,眼前是跃动的火苗,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一种冲动,想走进火焰的中心,想燃烧成一束光,想飞升到银河之中,成为向俨的一颗星。
“他就是我的肋骨。”
是肋骨,所以抽离的时候带着血,和着泪,让向兴学元气大伤。
第十二章糖
向兴学向S大递了辞呈,同时给桐大投了简历。
S大重人文,桐大长于理工。
S大为南派学界孕育人才,桐大文学院依靠攀附北派学界勉强支撑。
桐大并不是多好的起点,但向兴学需要一座靠山。
向兴学在此生做过的最不仁义的一件事,就是绕过学校,向媒体直接曝光了赵长云的斑斑劣迹。
但他问心无愧。
事件刚开始的时候,S大将向兴学定义成一种“背叛者”,学生自发结成了“守卫S大运动”,他们指责向兴学背信弃义。赵长云也立即反驳说“莫须有”,他还说清者自清。
在一些人的眼里,学校的名声比真相来得重要——这些人大都不是做学术的,他们依仗S大的招牌,想要飞黄腾达。
向兴学觉得很好笑。真相尚不明朗的时候,桐大也不敢冒然支持向兴学,于是舆论几乎成了一边倒的态势,向兴学此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指责和批评,他被骂成了一个畜生。
向兴学没有工作,每天呆在家里观看对自己的谩骂,有时候还会和向俨分享一些精辟的言论。他想,这一次真的是一无所有了,没老婆,没房子,没钱,没工作,名誉也没有了。
“要不,你和我爸说说,他应该认识报社的人。”向俨一边看论坛,一边拧起了眉头。
“不能把你爸也拉下水啊。”
向兴学躺在沙发上,拿报纸盖上脸,闷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