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旻跟着向兴学一起来了北疆。
黄桃打了一串顺子,陆旻说不要,向兴学正好接了对家的牌。
“向老师喜欢这儿的草原和戈壁吗,还是喜欢牧民的生活?”黄桃问。
“一般吧,有点儿好奇。”
“只是有点儿好奇就要来遭罪吗?”黄桃这个丫头牙尖嘴利,直指痛处:“这儿什么也没有,又偏又远,还特别冷,风像刀子一样,原野上更冷……”
“不冷就不来了。”向兴学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
他要升教授,光有论文还不够,学校说要经历,就要把向兴学送到稀奇古怪的地方历炼——也不怪学校严苛,桐大以理工科闻名,人文学科却像烂泥一样扶不上墙,学校领导总指望教授们的经历传奇一些,好向外吹嘘。
领导甩了好几个项目在向兴学眼前,让他来挑。
可以去云南的密林,也可以去赤道旁的热带岛屿,向兴学选择来北疆的荒野上,因为向俨可能会喜欢。
向兴学越来越猜不透他那个小侄子的心思,向俨有时候像橡皮糖一样黏人,有时候冷得像块冰碴子,玩的一手若即若离,向兴学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能维持新鲜感,但也总想着要了解一下爱人的想法。
向俨喜欢翻三本书,《雪国》,《冬牧场》还有一本写阿拉斯加的冰原的,向兴学总是记不起来那本的名字,书名和作者的名字都特别长。三本书都是白色的封皮,写的都是无穷无尽的雪原和冰原。
向兴学有时候会觉得向俨的内心世界也是那样,纯白却不至于贫瘠,但又好像一无所有。
《冬牧场》写的是哈萨克人的冬天。
所以向兴学来北疆,想替向俨看一看哈萨克牧民的生活。
“你喜欢这里吗?”向兴学问黄桃。
“不喜欢。”小丫头撇撇嘴,“可我宁愿来这儿,总比做狗仔要强。陆旻呢,陆旻怎么会来这里?”
陆旻重新调整了一下手上扑克牌的顺序,“我跟着向老师来的。”
黄桃笑了一声,“你没点儿主见吗?”
陆旻不说话了,向兴学不想替他解围,但又觉得自己的学生不能不护着,于是咳了一声:“陆旻好歹比你大几岁,年龄上算是你哥哥,说话客气点儿。”
木拉提是他们一行的向导和翻译,他不怎么会打南方的牌,一直眉头紧锁,这时候才笑着说:“你们真有意思。”
几局牌打下来,木拉提和陆旻输得凄凄惨惨,黄桃无聊得打起呵欠,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倒吸了一口气,向兴学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凝重。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雪了。”
向兴学愣了一下,“那我们可以启程了。”
向兴学八点钟就躺在了床上,他一直举着手机,看手机里向俨的照片,看向俨的朋友圈。
向俨生得很好,眉毛浓密却不至于粗犷,眸目明亮,上下睫毛都长,眼下有卧蚕,笑起来很可爱。
他不是那种常常笑的人,却也不至于不笑。
该笑的时候就笑。
向俨很少发朋友圈,也不会发自拍,偶尔会晒一晒猫猫和狗子,反正朋友圈里没有向兴学的踪迹。
向兴学本想把向俨晾个几天,让小朋友体味体味人间的儿女情长,哪知道小朋友本来就是个六亲不认一窍未开的神仙,向兴学一想到明天,最迟后天就要启程了,手机又会成为一块废铁,还是没忍住给向俨发了短信。
“明天就要进荒野了。手机没有信号。”
向俨回得倒快,他说:“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那个小朋友。”
向俨从来不吃醋。
第三章启程
波塔家的冬窝子距离芮咯两百公里。
两百公里的路途在交通发达的地方算不上遥远,在荒原上走起来却很是艰辛。
动物们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能由人驱赶着前行,它们还要常常停下来进食。两百公里的路,赶上羊群和牛群,要走整整一周。
木拉提开着一辆皮卡,载着大件儿的行李先行去到山谷里,他得往返好几趟,把越冬的补给和搭建房子的材料输送齐全。波塔的妻子加玛刚刚怀上第三个孩子,她会随着木拉提的车一起去山谷里,她要早一些去布置窝子,坐在车里虽然颠簸一些,但终究会少许多危险,同行的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他们是波塔的儿子们。
搭建冬窝子也是个体力活,男孩儿们要帮妈妈把地底的羊粪挖出来砌成墙,还要搭建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