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燃尽,阮柏宸把烟头碾灭在窗台上,长长地吐出堆积在胸腔中的郁气。将视线投向慕伊诺,他轻声问:“机票订好了吗?”
慕伊诺垂眼盯着自己的拖鞋,眉间凝起沉重的痕迹。
阮柏宸太清楚慕伊诺了,不想回答的问题一律沉默不理睬,他于是加重语气重复:“eno,订好机票了吗?”
慕伊诺不高兴地咬唇:“没有。”
“正好。”阮柏宸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购票网站,说,“把你护照给我,我帮你订,明天直接送你去机场。”
脸上惯有的冷静露出破绽,慕伊诺惊愕抬头:“什么?”
阮柏宸道:“明天,你必须回美国。”
错愕过后,面色浮现一丝愤怒,慕伊诺咬紧牙关,难以置信地从唇齿间挤出声音:“这就是你思考了两天的结果?”
阮柏宸隐忍着痛苦,无情地回答:“对。”
不知所措地抓红喉结,慕伊诺第一次朝阮柏宸示弱:“不走,行吗?”
阮柏宸强撑着姿态,摇头:“不行。”
慕伊诺尝试为自己争取,哪怕多留一时半刻也好:“能不能按原先定的十七号……”
毫无商量的余地,阮柏宸下了最后通牒:“必须是明天。”
chapter 67 最后一次感受着他的温度。
正文067
慕伊诺看向阮柏宸的眼神变了,委屈、愤怒、不解、无助……诸多情绪混杂成一团,在他体内来回翻搅,像往胸口堵了块石头,一时难以呼吸。
他曾经承受过这种感觉,在无法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的时候——被迫和母亲弟弟分离,被迫返回美国念书,被迫遵从慕天翰的所有安排,他对慕家的产业根本毫无兴趣。
慕伊诺以为他的人生中不会再有“被迫”了,然而这一次,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人,他算是明白过去的那些痛苦比起眼下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阮柏宸。”慕伊诺难受地说,“你让我不开心了。”
搭在窗台上的手腕轻颤,阮柏宸狠心道:“如果你一直不听话,这间屋子留给你,我今晚去酒吧睡。”
不好受。阮柏宸讲出的每个字对慕伊诺有多狠,伤自己就有多深。可是他穷途末路了,他害怕真的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绝不能让事情发展成“一错再错”、“为时已晚”。
两天两夜,阮柏宸基本上没合眼,能走的路全被堵死了,他没办法了,哪怕慕伊诺会永远怨恨自己,他也必须坚持这个决定。
阮柏宸想,等到慕伊诺上了大学,再长大一点,他会理解的。
预想过的冲突、争吵都没发生,慕伊诺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用全部的力气伪装出镇定的神色。阮柏宸的态度令他如坠冰潭,身和心都是冷的,但他仍旧努力维持着一惯的平静,因为时间不多了,他不能任性耍脾气了,他要争分夺秒地再看一看阮柏宸。
半刻钟过去,慕伊诺不死心,犹犹豫豫地启唇问:“非走不可吗?”
嗓音沙哑,咬字模糊,阮柏宸艰难地提了口气,把心一横:“非走不可。”
慕伊诺无力地牵了牵唇角,稍作停顿,僵硬地拉开身旁的帆布包拉链,取出手机,扔给阮柏宸:“帮我打开它吧。”
阮柏宸一愣,没有多问,拇指长摁开机键,屏幕一瞬亮起。进入主界面,他在等待慕伊诺的下一句指示,谁知没两秒,电话铃声突兀地震响,来电人显示“zhuang”。
绕过茶几,阮柏宸坐到慕伊诺身边,将手机拿给他:“应该是你的家人吧?”
慕伊诺轻描淡写地瞥一眼,没应。电话挂断,下一通立刻打过来,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mth”。
接住手机,慕伊诺摁下接听键,不情愿地唤道:“dad。”
隐约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尽管讲的是英文,但语调平缓,语气平淡,慕天翰好像并没有指责和批评慕伊诺,这让阮柏宸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落地。
可当慕伊诺摁灭屏幕时,阮柏宸明显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一小时后,慕天翰来知春街接我离开。”慕伊诺声若蚊蝇地说,“明天,我会和他一起返回美国。”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阮柏宸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挨着慕伊诺的肩膀靠向沙发。
钟表有条不紊地推进时间,并不会因慕伊诺的悲伤放慢速度,阮柏宸望着挂在墙上的照片,那些用胶条粘合的碎片缝隙是慕伊诺存在过的证明,他开始难过、不舍,不禁悲从中来,尽管他早就清楚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一关。
阮柏宸道:“eno,看在你父亲特地来宾州接你回家的份儿上,别再跟他置气了。”
慕伊诺摇头纠正:“不是‘特地’,只是‘顺便’。”
“爷爷很喜欢中国,他将慕家的分公司开在宾州,用了十年时间经营,总算站稳了脚。他去世之后,公司收益逐年下降,这两年的发展远不如以前,慕天翰因此决定收拢国内的业务,把资产迁移回美国,他这次回来是和股东们商议对策的,他是不会为了我浪费精力的。”
按照慕伊诺的性格,他很少提及家里的事,以往只会不予理睬,现在却一反常态,如实地回复阮柏宸——他突然想多说些话了,至于聊什么无所谓,只要还能再听一听阮柏宸的声音。
只剩一小时了,头一次感到时间的紧迫,既然慕伊诺愿意聊他的家庭,阮柏宸当然想多了解一些:“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吗?你父亲有没有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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