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亦是此意?”
徽妍触到那目光,忙垂眸,向皇帝一礼:“妾亦如内侍所言。”停了停,又道,“然妾以为,灭乌珊王庭,是为不妥。”
众人皆讶,看向徽妍。
徽妍鼓起勇气,望向皇帝,道,“陛下,当今匈奴五部,乌珊亦不过其中一部。而五部之中,与汉庭最善者,正是乌珊。其虽占据漠北,却乃中原与其余四部之间屏障,妾以为,破之不可。”
闻得此言,即刻引得嗡嗡一片议论。
有人当即冷笑,“此妇人之见!”
徽妍回视那人,蹙眉道,“妾确乃妇人,然见识高低短浅,与妾是何人无干。请问公台,此番汉庭出兵,可否将五部一并歼灭?”
那人愣了愣:“这……”
徽妍接着又问:“若不可,既灭了乌珊王庭,我朝可否即征调数百万人充实漠北,筑城防守?”
那人结舌,与旁人相觑。
“一举征伐数百万人实边,谈何容易。”有人答道。
徽 妍冷冷道:“乌珊王庭地域之广,甚于整个京畿。妾所言实边人数,不过保守之计。更遑论漠北地气贫瘠苦寒,不宜农耕,这数百万人到了漠北,粮草皆须内地供 给,未知公台可算过,每月须得多少,每年又须多少?”说罢,她看向皇帝,道,“陛下,汉庭若出兵灭乌珊,其不过为剩下的四部匈奴扫清障碍,不出一月,漠北 便将为新来匈奴人瓜分殆尽,而汉军将士,亦白白死伤。汉庭长期与乌珊王庭相善,其用意乃在于制衡其余四部,也正是因此,四部为乌珊侵蚀,怨恨汉庭。一旦乌 珊倾覆,其乱远甚当前,先帝至今经营毁于一旦,伏惟陛下深思!”
她话音琅琅,虽柔和,却掷地有声。
一时间,殿上安静,无人说话。
杜焘看着她,觉得甚是有趣,开口道,“以女史之见,我若助乌珊,日后其势大,又当如何?”
徽妍反问:“乌珊为政以来,经营数十年,除了前番中原内乱,其势可曾大到对中原有过真正威胁?”
杜焘抬眉,片刻,道,“不曾。”
徽妍道:“中原对匈奴,一向奉行以胡制胡,助弱灭强,不使任何一方坐大。或借乌珊制四部,或借四部制乌珊,又或在使四部互制。数十年来,汉匈之间未有大战,而匈奴日衰,此上策也。如今弃上策而取下策,岂非不智?”
杜焘无言以对,道,“如此,女史以为如何?”
徽妍道:“妾以为,出兵助王庭平乱,乃是可取,然若借机灭乌珊,则不可。”
杜焘不再说话,袖手坐回去。
皇帝看着徽妍,唇间渐渐露出笑容,目光深邃。他环视一眼殿上,只见方才说得激烈的那些人,此时都没了言语。
“众卿还有他议否?”他问。
只有人提出了些出兵粮草之类的问题,再无人多说。
皇帝停顿片刻,道,“王子公主乃朕外甥,如今有难,朕当相助,此亲义也,自不待言。朕意已决,应乌珊单于生前所请,出兵漠北,助王庭平乱。”
众臣闻言,皆唯唯,伏拜行礼。
此事之基准议定,皇帝留下几名重臣商议出兵的细节,其余人散朝离开。相较于敲定大体之策,具体事务则更是费时费神,皇帝与众人在殿中谈了许久,直到掌灯十分,才终于散了。
外面暮色已经降下,皇帝从案前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身和四肢。
“徐恩。”他唤了一声。
徐恩忙从殿外进来:“陛下。”
“朕饿了,取膳来。”他说。
徐恩应下,却没有立即离开,看着皇帝,踌躇地笑笑,“陛下,殿外还有人求见,陛下看……”
连个膳也不让人用,当他是什么。皇帝腹诽,有些不高兴,问,“何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