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眉头紧锁,看向陵光:“如此,便由父神论断。”
陵光点了点头:“跟我来。”
众人起身,随她出去。
天一镜乃上古神兵,与泰逢剑,参商尺,太阴斗一样,乃天地间仅存的四件无上秘宝,亦是陵光的法器。
重黎对此物的印象其实不深,如此法宝想来也是藏在不为人知之处,从前他在昆仑,也就冷不丁瞄了一眼。
后来陵光陨落,此物交由长潋代管,置于天虞山山门下,既是卜测弟子灵根之物,也是镇山之宝,山中大阵多亏此物,得以固若金汤。
他见过几回,但因暂失其主,法宝到底不似当年,黯淡许多,更不必说后来还碎了。
如今竟告诉他,天一镜中留存着父神一缕残识,莫说惊喜,称得上骇人了。
陵光带着众人步入云渺宫,本以为会当众开启哪一道暗门之类的地方,她却看向执明。
“收了法术吧。”
执明意会,信手一拂,幻境刹那破除,华光潋滟的天一镜竟就挂在大殿正对门的一面墙上。
莫说重黎,颍川等人皆是目瞪口呆。
多少仙神渴盼一瞻的法宝,竟就放在这入门即见的地方,只用太阴斗的力量遮掩,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重黎,你上前。”陵光示意他过来。
随着她默念心诀,镜面荡开层层涟漪,似是一片湖泊,从那深处,缓缓涌出一抹刺亮的光。
光辉渐渐温厚,并未浮现出任何人的身影,但仅仅是看着那抹光,也足以令人俯首。
四灵齐齐跪下,恭敬地开口:“拜见父神。”
直到这时,重黎才反应过来,在他眼前的光辉,便是帝俊的残识。
仿佛自远山浓雾中传来的钟声,不怒自威。
“都起来吧。”
陵光率先站起,言简意赅地将始末说与那残识听。
这残识一如人死后,留在世间最后的执念,唤作寻常人,七日内便会散去,如此强大的残识,重黎亦是第一次见。
他从未见过帝俊本尊,只在画像中瞻仰过几回,其面容与无尽极为相似,故而后来他和长潋见到无尽真容时,才如此惊诧。
如今一缕残识栖身于天一镜中,不知何时会散去,仅见其光华一隅,也觉惶恐万分,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光辉未动,但他已感觉到他是看着他的。
便是生死一线,都未曾有如此锋芒在背的感觉。
他不由想起当初镜鸾同他说起,陵光收他为徒前,曾在父神面前立下重誓,想来就是对着这缕残识了,如此威严,换了寻常人,怕是连说话都不能利索,遑论分心撒谎。
陵光说完后,那残识沉默了良久。
重黎额上沁出了冷汗,梗着脖子与之对视。
都说眼睛最能看出一人真诚与否,他希望父神能看得更清楚些,好知晓他绝无叵测。
光辉在天一镜的波澜中忽明忽暗,似是能将人穿透,又好像只是拉扯着活人的思绪,令其陷入恍惚。
就在重黎以为此事无望之际,那悠远萧然的声音再度传来。
“此人,并未撒谎。”
天一镜辨正邪,窥万物,此时镜面上竟徐徐浮现出重黎的模样。
清清朗朗,明眸如星,正是他忘却多年的年少模样。
惊讶之余,重黎终得以松一口气,躬身跪拜:“谢父神。”
残识沉默了许久,若有所思般喃喃了一句。
“你让本尊,想起一位故人。”
这话说得很平静,轻若蚊吟,几乎是从叹息中溢出的一丝感慨。
旁人没有听清,重黎却是吃了一惊。
再看向天一镜,光辉已随波散去。
残识本就不全,留下的那点神力,也靠着法器维系着,便是帝俊那样的神尊,如今能为苍生做的,也只剩毫厘。
即便如此,重黎也始终觉得,他的意识是清明的。
故才会景仰,才会敬畏。
四下默然,还是执明先开口:“父神都如此说了,看来此人是可信的。”
东华此时也无话可说,只看了陵光一眼:“封天阵本是四灵执掌,如今若要交给旁人,我无法放心。”
不是因为怀疑重黎的初衷,是他作为上神,怎可如此就将苍生重担推与旁人?
陵光顿了顿,始终沉着眸,“这里不放心的,不止你一个。”
重黎望着她,总觉得她今日心情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