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小动作看得人直牙酸,司幽一想到自己这个做兄长的都还没娶到媳妇儿,自家金枝玉叶的大白菜倒是先被猪拱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等她答复一句,拽着她胳膊就出了门。
殿中忽地静下来,气氛一时尴尬万分,光瞧着长潋那脸色,楚长曦和步清风就晓得不妙,也先后遁走。
重黎正美滋滋地回味着陵光方才的笑容,肩头忽地被按住了。
重重一下,拍得他直接塌了半边。
背后森森寒气拔地而起,长潋手中赫然一把青锋长剑。
虽与泰逢没法比,但此剑本身确也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重黎头皮一凉,下意识地绷紧了肩。
这把剑当初是与他的璞玉剑一同铸造的,剑名归寻,说来他足有五千年没见长潋拿出这把剑了。
世人只知天虞山长潋上仙持泰逢卫世,但那终究是东华上神临终所托,无人晓得他用得最好的还是这把归寻。
剑气极寒,冻得人一激灵。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长潋拍了拍他的肩,兀自走向殿门:“出来。”
“作甚……?”重黎一脸莫名。
他回过头,面色平静得瘆人,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我师兄弟,好好切磋切磋。”
今日的云渺宫格外敞亮,门前的朝雾花叶上已经长出了细细的绒毛,花苞倒还零星,土壤湿润,显然刚刚浇过水。
桌椅摆件儿都仔细打理过,前后窗也打开通气儿了,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
毕竟这么多年,会帮她这个不重小节的上神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也只有那么一人而已。
“阿鸾今日气着了吧?”陵光微微垂眸,低笑了声。
司幽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不是嘛,她本就最是敬重你,偏偏你成亲这般突然,连个口风都没露给她,只有一纸鹤传音,让她措手不及。你回来之前,她正一面骂重黎那小子是狐狸精变的才能这么快把你拐走,一面收拾云渺宫角角落落,给你俩腾屋子呢。”
陵光微诧:“……其实我以为她会想把重黎扫地出门。”
这二人不对付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她还是云渺渺那会儿重黎就成天盘算着怎么炖了当时作为一只乌鸦精的镜鸾,打得最为凶狠那次,一个被抓花了脸,一个被拔秃了尾巴,更不必说这漫漫五千载,每日都沉浸在痛失主上的伤感中,是如何看待重黎的。
怕不是一早就想掐死了报仇。
诚然如今解开了误会,可那么多年的恩怨恼恨若想一笔勾销,也并非上下嘴皮子翻翻那么容易的。
司幽笑了笑:“那你还不太了解她,她这人啊,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说你散魂后她把自己关在女床山两千年,恨也好怨也罢,提起重黎更是什么难听话都说过,但她以桑桑的身份跟在你身边之前,也有大把的时间去找重黎寻仇。”
“她的本事你最清楚,这些年有多少机会能下手,可重黎近些年所受的伤,哪一处真是她下的手?”
这么一说,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重黎刚来云渺宫那几年,可忒能闯祸,你知道的,那都是已经闹得忍无可忍的地步了,还有不少你征战在外,不知晓的,就我所知的那些找上门来要说法的仙灵就有十来个,就没一个能拿捏着重黎动手动脚,你以为是谁在前头顶着?”司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云渺宫中手脚工夫最是利索的神君,若非早就当做“自己人”,若非当真下不了手,岂会这么多年只逞一时口舌之快?
有些事不说破,不过是彼此都拉不下这个脸罢了。
沉思片刻,陵光叹了口气:“苦了她了……”
司幽莞尔:“罢了,也都过去了,便是我们不许,你也已经同重黎成了亲,自己选的,不后悔就行,我把你喊出来,倒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陆君陈?”话音未落,陵光已然道出了后半句,目光幽幽,意味深长,“还是,为了东华?”
司幽一噎,错愕地盯着她:“你——知道?”
陵光原还有些疑虑,但他这般反应,也有此笃信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如此。”她笑了声,“就说以你这么怕麻烦的性子,怎会为了一个凡间的寻常少年专程跑一趟苏门山,特意嘱咐楚长曦收归门下,好生教导,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倒是明白了。”
司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几时发现的?”
“就前几日觉出几分古怪。”她想起了那晚在篝火旁无意间所见,“陆君陈后腰处的‘胎记’,是被我的九天玄火烧伤的。”
五千年前,不周山大劫伊始,执明叛变,至邪反扑,庚辛以命阻拦,当场灰飞烟灭。
她一怒之下要杀执明,东华上前替其挡了一击,半个后脊被玄火灼伤。
玄火至阳,烙入元神,无论转生多少年,是仙神凡胎亦或是妖魔鬼怪,如咒枷,永世不可磨灭。
“陆君陈说,那是与生俱来的胎记,可我自己亲手在挚友身上烧出的伤痕,如何会认错?”
今日之前,她憋了一肚子的疑惑想同他问个明白,但现如今话到嘴边,却只觉疲惫不堪。
连回想那日的惨痛,都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庚辛死后,东华也跟着殒命,我们四个都以为自己最后会为苍生献祭,也算个圆满,万万没想到,会走到今日这步……”
她深吸了一口气,长吁而出。
“我本以为东华的转世会是东海敖洵,恐怕执明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玄火伤痕做不得假,泰逢认主也做不得假,从对付饕餮的时候,看着陆君陈拔出泰逢剑的那一瞬,其实也勿需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