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费事,除了赶路时,就像寻常人一样吃饭、睡觉,人间百态,都去脚踏实地地体会一遍。
着实是个古怪的女子。
“说来还不知陵光姑娘是哪里人氏,师从何派?”他笑了笑,怕她犯疑心,随即补了句,“姑娘莫要误会,我从前亦是仙门弟子,说不定与姑娘的师门有所往来。”
他师父好交友,四海仙门,苏门山是最热闹的,他曾与许多仙山仙府时常走动,却是没有见过,甚至是听说过她这么一位。
陵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的师门,你不太可能认得。”
“怎会,姑娘的法术很是精湛,想必师从高人,说句不恰当的,我有时竟会觉得姑娘不似凡尘中人。”他极少说这样的玩笑话,但这个念头已经在他脑子里盘桓好几日了。
其实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越矩,正打算一笑而过,她却一本正经盯着他看了许久。
似是有所犹豫,最后又归于平静。
火光在她眼底攒动,他莫名有些心虚。
而她终于开口:“我的确不是凡人。”
第八百七十二章 :你的兔子糊了
若不是她说这话的眼神过于真诚,陆君陈倒也能当做一句调笑之言。
可现下,他却是连笑都笑不出了。
“走了这么多日,你始终不曾打听过我的来历,也不曾怀疑过我去寻饕餮和魔尊的目的,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早已看透,还是脸厚心大。”陵光将笑未笑地看向他,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腕。
陆君陈猝不及防,下意识想抽回来,却发现她气力惊人,挣扎了数次却是白费功夫。
片刻,陵光的脸色沉了几分,抬眼盯着他。
“你内伤很重,气血虚亏,灵根枯竭,修为也损伤过半,全靠药物撑着,这般伤势能活着就是个奇迹了。”
刚认识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人热情得有些过头,但见他身上并无杀气,便也不曾立即将人赶走。
后来在余家,在听闻重黎的下落后,此人便提出要同她一起前往鹿城,其目的想来就是重黎了。
出了青乐城后,她曾随口询问过他的名讳,他亦是含糊其辞,听着就是信口胡诌的名儿也报来与她。
鬼面掩容,来历不明,却能跟准她,这样的人,孰能不防。
她这几日佯装无事,将他带在身边,就是想看看此人接下来到底有何打算,哪成想他竟这般沉得住气,既不打听她的情况,与重黎有关的事也问的不多,倒是关于饕餮的,差不多从她这问全了。
至多再一日,他们便踏入鹿城地界,他不点破,便由她来。
陆君陈沉默良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伤势另有隐情,我不便多言,随意打听女子的身家,是件极为失礼的事,我只觉得姑娘是位善人。”
“善人?”她笑了声,“那你可高看我了,我救人是举手之劳,杀人一样可以面不改色,说,为何跟着我,打听魔尊和饕餮有何目的。”
她手中只拿着一截枯枝,却有着不容置否的威严,那双明眸仿佛能看透世间谎言,心怀不轨,即刻丧命。
陆君陈莫名感到背后阵阵发汗,浑身血液逆流,手指也开始僵硬。
他吞咽了下,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我在躲避追杀,这张面具是用来掩藏气息的,但下品灵宝的灵力委实太少,逐日式微,如此下去,被仇家追上是迟早的事。虽不知为何,可自从与姑娘同行,仇家便再未追来,我身为仙门中人,得知饕餮盘踞东方,不去看看情况心中如何能安。”
陵光蹙眉:“饕餮法力滔天,你是去送死。”
陆君陈摇了摇头:“我的确有过求死的心思,但在将凶兽和魔尊的消息传回师门之前,我便是苟延残喘也会活着,我这条命已是风中残烛,死不足惜,若还能为这世间做些什么,为同门做些什么,我愿挣扎到灰飞烟灭。”
这番话并无高谈阔论的意气,甚至有一丝虚弱,如旷野中最后一捧野火,明知自己终将归于尘埃,也要燃尽气力,扑向苍天。
这样的坦荡与固执,令陵光有一瞬的恍惚。
故人经年,穿透丑陋的鬼面与漫长的光阴,那时在八隅崖上,玄霜树下,与她比肩而立的神尊,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东华?”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陆君陈猝然一怔。
东华……这个名字,不是玄武昏迷时曾提及的吗?
她也认得?
可就他所知,敖洵才是此人转世,她怎会对着他唤出?
“姑娘认错人了。”被折磨的痛楚已经刻在骨血里,他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陵光回过神,暗自疑惑为何会觉得他像东华,即便东华没有死,也不可能如她一般转世成凡人。
青龙降世,元神太过强大,肉身凡胎,可承受不住。
她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念头抹去,许是觉得他说得话确然不似撒谎,她稍稍松了口气,问:“你说你是仙门弟子,师从何门何派何人门下?”
她虽沉睡多年,但作为云渺渺时也曾与各派有所往来,多少认得一些道友,但对此人的印象却是极模糊,乍一眼的陌生后,又莫名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陆君陈迟疑半响,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是苏门山弟子,师从楚长曦楚掌门。”
“苏门山……?”陵光吃了一惊。
“实不相瞒,我受妖魔禁锢,已有八年不曾回师门,师父和师弟师妹们多半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前些日子能逃出生天,也是受人相助,故而一路隐姓埋名,若令姑娘有所误会,实在抱歉。”他也知不该诓骗于人,但在回到苏门山之前,为了瞒过玄武的眼睛,这世上能少一人认得他便少一人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