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会打听各派的动向,这些年四海仙山仙府皆有派遣弟子入世救人,驱逐妖邪无数,称得上颇有成效了。
自昆仑一战后,未亡的妖兽逃回人间,四处游荡,那些用血肉之躯炼成的妖兽因得不到血藤的供给,纷纷如失水之木,接连枯死。
剩下的,多是从无尽麾下遁逃者,因寸情那一剑,断了束缚的血咒,它们得以重获自由,迫不及待地找寻藏身之处。
人间灾年,战火连天,从前隔岸观火的妖物邪祟也都纷纷涌了出来,趁虚而入,掠食凡人精血,这也是为何仙门用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彻底驱逐妖物的缘由。
本以为这已经够糟糕的了,没想到背地里还有隐情。
究竟是凑巧有人除去了山中的妖兽,还是另有乾坤,一时间,他也不好定论。
沉思须臾,他点了点头,道:“你今晚就留在这,我回城一趟,明早来此处寻你。”
“还有。”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它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它七寸处的鳞片上。
此处的鳞片尤为纤薄,脆弱的要害被人这么盯着,肥遗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笑了笑:“拔一枚鳞片与我。”
文中的肥遗也是出自山海经的一种妖兽哦,近似蛇妖,不过是一颗脑袋,两个身体,跟我裂开了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第七百九十一章 :我的心上人啊
回到城中,已是夜半,街头巷尾的夜市都散了,各家商铺收拾摊头,檐下灯笼随风飘摇,昏黄的灯火照进窄巷,一半世故人情,一半冷暖自知。
斜影打在坐在巷口的一个褴褛乞丐身上,雾绡白衣从眼前掠过时,他恰好伸出了手。
这手枯瘦如柴,沾着洗也洗不尽的污泥,都嵌进了指甲缝里,皮肉里。
重黎侧目望去,只瞧见昏暗的阴影里,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干裂的唇上扬着,嘶哑的嗓音絮絮叨叨地唱着,不同于市井受喜爱的坊间小曲儿,这调子透着些许沧桑。
“美景良辰错付去,物是人非事事休,岁月长居,且听风流,且喜无猜,故人归期何”
粗糙的唱腔,却似是勾动了心头某根沉寂已久的弦。
他停了下来,正视这个乞儿。
乞儿也恰好抬起头来,蓬乱的污发间,隐约能觉察到含笑的视线。
“公子有吃的么?”
重黎犹豫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只还热乎的纸包,打开来,是一块还没切开的桂花糕。
方才路过城下的铺子,嗅到软糯的甜香,神使鬼差地买了这最后一屉。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压根不饿。
想了想,递了过去。
那乞儿接过桂花糕,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块点心挺多的,公子不嫌弃的话坐下一起吃吧。”
重黎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难缠的乞丐,不由得皱起了眉:“你今晚吃不完,可留到明日再吃。”
那乞儿依旧笑呵呵的:“相逢即是缘,世间的相遇与别离,冥冥之中都是有定数的,您今日如此愁眉苦脸地经过我面前,说不定啊,就是上天安排我这个素昧平生之人,来听一听您的苦闷的。”
重黎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苦闷吗?”
乞儿笑道:“何止,眉间愁思深结,形色疲倦,像是追逐着什么,全然不顾惜自个儿的样子,公子有多久,没好好合眼睡一觉了?”
被说中心事的重黎着实吓了一跳:“你这凡人,知道得还不少。”
乞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敢当,只是每日坐在这巷子口,看多了人间的生离死别,家家的酸甜苦辣,对人的心思有了几分自己的见解罢了。乐极生悲,绝处逢生,这一刻的人,参不透下一刻的变故,选择什么样的路,就成为什么样的人。”
说着,他竟从另一侧的阴影里取出一坛酒来,得意地冲他晃了晃。
“公子且坐下歇歇罢,这酒就当是我回这糕点的恩了。”
重黎嗤笑一声:“你这报恩倒是来得快。”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挨着墙角坐了下来。
蓬头垢面的乞丐摸出了两只碗,古旧的瓷,面儿上不仅有皴裂的痕迹,还有磕破的缺口,瞧着寒酸得很。
“你不怕我吗?”重黎从他手里接过漫漫一盏酒,忽然问了句。
云游多年,渐渐习惯了被视作寻常人的日子,今日遇到那蛇妖他才想起,自己从前也是个臭名昭著的魔头,打不过背地里问候他八辈祖宗的不胜枚举。
依稀记得那会儿也有不少人说他长相凶恶,看一眼都觉得慌得很。
这凡人倒是没有半分惧怕之意。
乞儿嗤笑了声,摇头晃脑地感慨:“在这街头巷尾,看的是人间百态,人本就是善恶混杂的,这世上长得想人的魑魅魍魉多了去了,公子这样的,有什么可怕?”
他将桂花糕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块递给了重黎。
重黎却是没想到能从一个乞丐口中听到如此一番话,不由得怔了怔,旋即低笑了声。
“也是。”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香清冽,入口却是辛辣烫喉的,一路漫过肺腑,心口仿佛也被烈火炙烤。
夜风忽起,寒凉刺骨,将发丝吹得凌乱,几口酒下肚脑子也跟着昏沉起来,神识还是清明的,只是感觉身子像是在空中飘摇,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倚靠的地方。
每日的忙碌,却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