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着她手中的石头,却如同被利爪扼住了喉,终于想通了个中缘由。
修炼之人到了一定境界,能感念自己随身之物的异动。
长潋折发蓄入帝台棋,相隔千里,仍能知晓弟子安危。
这主意是跟谁学来的?
是谁教他的?
他怎么都没好好想想?
怎么都没怀疑过?
他的瑶碧石里放的,若是她的血呢
若她一直时时牵挂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呢?
他何德何能,又将情何以堪。
尖锐的痛楚啃噬着他肺腑,他看着她推开断肢残尸,将过去的他拉了出来。
鲜血淋漓,面如死灰,胸口被挖出了一个可怖的血窟窿。
彼时他都不知,自己快死的时候,居然是这般模样。
至此,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救了。
可陵光跪在地上,毫不犹豫地先封住了他周身几处大穴,且止住了血,而后握着他的手,将自身灵流源源不断地分给他。
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他的手。
浑厚的灵泽在一点点修复他惨不忍睹的经脉,将断裂的骨头重新接起,但他的心脏不知被那些畜生吞吃入腹,便是她法力滔天,也绝不可能再让这颗心长回来。
她双目通红,刚刚救众生于水火的神明跪在他身旁不住地落泪。
“你醒醒”
她的声音哽咽而沙哑,再没有平日的冷静自持,哭得断续破碎,无措得像是另一个人。
“别睡,听师父的话”
那原来不是一场梦。
重黎眼前是模糊的,与在极北之地时不同,他一点都不觉得荒唐可笑了。
这不是上天给他的一点弥补。
是往他心上狠狠扎下的一把刀子。
她哭着说:“阿黎,你睁开眼,跟师父说说话。”
他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像是被撕成了碎片,快没有知觉了。
破碎的哽咽终于溢出了口。
她猛然一顿,回过头来,眼里有了他的倒影。
却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不是让你回昆仑山去吗,怎么跟来了?”
重黎微微蹙眉,不太明白陵光的话。
她面露讶异,复又平静下来。
山风萧瑟,如细小的刀刃剐过皮肉。
只有她的声音是温柔的。
“也好,你且等一会,等我救了你师弟,再回昆仑许是有些艰难,便与你一同回山罢。”
她淡淡地笑了起来,褪去了平日的寡淡与漠然,柔和得不可思议。
谁的师弟?
这是过去的光景,他应当还躺在那,可如此一来,她看见的又是谁?
重黎愕然,那答案却呼之欲出。
苍梧渊一战,神界损伤过半,能回到昆仑的仙家也都是重伤在身。
还有余力出来寻她的,也只有长潋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他当初离开昆仑,是被伤透了心,说到底是我这个师父做得不好,打骂得太过严厉,他虽是妖族出身,但心是善良的,我想渡他的可惜我没能教好他,也没能教好你,是师父对不住你们”
“不,不是”他愧疚得无地自容,抓着她的袖子泪如雨下,“你没有不好,也没有对不住我们,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我们回家吧,师尊,我们回家吧”
他哀求着,揪紧了心口柔软的布料,那道陈年的疤似也在讥诮他的愚蠢,妄想,天真。
毫不留情。
她很平静,伸手抚过他的头发:“再等一会。”
她侧目看向地上血淋淋的人,苦笑了声:“他这么恨我,还肯来助战,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