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随着晚风缓缓淌过山腰,一轮圆月高悬,万籁俱寂,唯有亘古流长的岁月在其中此起彼伏,荣枯明灭。
他已经记不清上回看到这样的昆仑山,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过那时候,还没有人对他俯首称臣,也没有人称他“尊上”。
他只是重黎。
缓缓抚上心口的位置,他有些烦躁。
今日的怒火就像疯长的藤蔓,偏偏云渺渺说的都是些气人的话,回过神来,他已经闯出了云渺宫。
本来就是些疑心重重的蝼蚁之辈的妄言,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为何会变成这样,他自己也有些眉目。
他体内封着的另一半无尽的元神,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东西。
缓过来后,他坐在山顶吹了会儿风,渐渐冷静下来,起身回云渺宫。
本以为这次定然又没门进屋,哪成想推了推正门,居然留了条缝儿。
殿中点了一盏缠枝灯,不算很亮,但至少能让他看清脚下的路。
镜鸾素来守规矩,在天虞山化身乌鸦精的时候是没法子,回到了昆仑,自是不会留宿云渺宫的。
那这灯
思索片刻,他快步朝内殿走去。
原主之前住的屋子拿来停放本尊的尸身了,云渺渺眼下住的的确是他曾经住过的屋子,他那会儿刚入昆仑,去哪儿睡都做噩梦,靠着几颗眼泪,争来了与陵光住在同一座屋檐下的机会。
虽说为了不厚此薄彼,不久之后,长潋那厮也住了过来,但离陵光的寝殿最近的,还是他的住处。
回想起来,竟然觉得自己心眼儿还真不少。
外头的灯亮着,屋中却是一片漆黑。
他以为云渺渺睡了,毕竟都快三更天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扉,他踟蹰片刻,伸手推了进去。
明明是他的屋子,怎么搞得跟做贼似的
他暗自腹诽,挫败地叹了口气。
然而踏进屋中才发觉,这屋里竟没有任何气息。
他蓦地一愣,下意识地快步走到榻边,点亮了床头的灯。
果然,榻上空无一人,被褥是铺开的,有些褶皱,应是有人睡过。
他伸手一摸,顿时沉下了脸。
被褥早就凉透了。
这大半夜的,人能跑到哪里去?
他焦躁不安地将整座云渺宫转了个遍,仍不见云渺渺,看着外头萧萧瑟瑟的山岭,咬咬牙,踏了出去。
云渺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山顶的,铺好了被子,却在床边坐了半宿,仍无睡意。
听闻散步对入眠有好处,她便起身出了门。
脑子里浑浑噩噩,实在记不清自己想了些什么,回过神来,已经走出很远了。
此处是昆仑山脉的哪一座高峰她实在不知,她晓得自己的状况,这次出门还记着多披一件斗篷,手里抱着汤婆子,在山腰的时候倒不觉得多冷,上了山顶,便有些吃不消了。
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指尖,拢紧斗篷,才好些。
她一向受不住冻,本不想久留于此,正欲转身离去,却见一只灵鹿从旁边经过,鹿角生花,与白日里死的那头道行相仿,甚至更高。
那鹿角上缀满紫藤,花朵沾着夜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灵鹿也看向了她,双目含神,脉脉有情,浑身散发着纯净的灵气,教人心生敬畏。
她怔愣地与之对视,不消片刻,草丛中又钻出了几只灵兔,山猫,甚至还有猞猁,看似凶猛的山兽仅仅看了她几眼,便朝着同一处走去。
她错愕地看向不远处的山崖,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一株壮丽的玄霜巨树。
虬根盘错,上育数丈方圆的主干,簇拥的花叶遮天蔽月,似一团巨大的云彩,置身其下,人如鸟雀蝼蚁,目之所及,葳蕤繁茂,没有一丝缝隙。
整棵树散发着夺目的金光,因太过刺目,看起来更像是星月的银白。
较之三危山时,三青仙君记忆中看到的那株,更高,更大。
且不论此树来历如何,若长在凡间,少说也是千年古木。
乍然风起,晶莹剔透的玄霜花徐徐而落,盛景如梦,仿佛倒映着千秋万载流逝而去的光阴,将每一笔岁月都融于此间,她穿过一路的灵兽,恍惚地走到了树下。
花叶细颤,浅香如冰。
她似是行走于幻境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那遍布沟壑的树干。
而后,她听到了奇异的脉搏声。
自头顶传来的声音浑厚如钟鸣。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