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重逢,却无半分怀念,只觉物是人非,教人心寒。
“你怎么会在这?”镜鸾狐疑道。
他嗤笑一声,苍白而鬼魅:“自然不是来同上君叙旧的,受人之托,跑了回腿罢了,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倒是留下了点别的”
镜鸾面色一沉,说到这三危山中他觊觎之物,想来只有主上赐的血翎了,幸好她已将此物留在了酆都,但他说的“留下了点别的”,又是什么意思?
“上神身为四灵之一,本该是庇佑苍生的神祗,如何甘心屈居妖邪手下,自甘堕落!父神遗命,您难道都忘了吗!”
天虞山那一战,她未能及时赶回,却也从司幽口中得知长潋殒命的原委。
今日一见,才明白那些话都是往委婉了说的。
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她所熟知的玄武了。
“庇佑苍生的神祗?”玄武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整张脸都扭曲了,“是早就安排好的替死鬼吧?”
“你!你休要胡言!”镜鸾怒不可遏,当即祭出了法器,蓄势待发。
玄武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如饭后闲谈般娓娓道来:“父神明知无尽迟早会为祸苍生,却不趁其势弱之时将其除去,而是半干不尬地封在了苍梧渊,反倒留下了四灵为其善后,拿我们的挫骨扬灰,换世间重焕新生,好一个仁慈的神!”
“他令我们降世,也注定了我们的死期,要我们为苍生流干最后一滴血,可有想过我们可愿去死?你跟随陵光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我们非死不可?陵光又为何能毫无杂念地作为四灵之首,南征北战,平定八荒?”
“镜鸾,你是万灵之主,应当知道世间生灵,一旦有了心,便会染上七情六欲,谁甘愿从出生便知晓自己还能活多久?你的主上,是怎么心甘情愿受人利用?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就一点都不觉得难以释怀?还是说,你想看她再死一回”
镜鸾心中涌起巨大的惊骇,她的确也曾起疑过,但这是父神遗命,她算什么,也敢质疑?
当即凝起霜花,强定心神,直视着玄武。
“你自甘堕落,休要扯上旁人,助纣为虐于你有何好处?你今日来三危山又有何目的!”她不信玄武会无缘无故帮无尽做事,这其中定然还有隐情。
玄武淡然一笑:“于我有何好处你无需知道,但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今日这三危山,便要彻底塌了”
镜鸾一惊:“什么意思!”
他莞尔后退,口中念念有词。
“玄霜倾颓,灵脉断绝,这儿会是下一座不周山。而天虞山,也只有等死的命。”
随着他的话,二人觉察到脚下大地震颤,早已干涸的溪涧中碎石翻滚,两侧山坡泥沙接连崩落,遮天蔽日,根本无暇细想。
孟逢君错愕地再朝那河边望了一眼,却见玄武负手走远,三两步后,便化为一道青烟而去。
“喂!先别走!被你带走的陆君陈可还活着!”她情急大喊,却未能拦住。
“这儿要塌了,快走!”镜鸾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振羽而起,飞离这摇摇欲坠的山谷。
细细琢磨玄武方才的话,她想起那阵香气,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往回赶。
又回到三危山啦,当年三青鸟入魔,是被蓄意设计的哦,否则没那么容易一下子入魔哒!
第六百四十二章 :你到底要在我身上扎几刀才甘心
摇摇欲坠的玄霜树下,山石接连崩塌,重黎一手扶着树干,低头看着已然刺入的森然剑锋,肩上的伤口顺着她的剑锋不住流血,眼前的人却是面目可憎。
平日里连笑容都淡得须得细看的女子,此刻瞳中满溢着痛恨与杀气,若非确信是她,重黎简直不敢认了。
寸情本是弑妖除邪的法器,便是沦落至此,但凡带了一丝邪秽之气,也能疼得死去活来。
他感到自己的右肩像是被架在火上灼烤,痛得直抽气。
“你你发什么疯”
亏得他反应快,紧紧抓住了后半截剑身,才免于被一剑穿透。
痛楚使人清醒,花香却教人重陷昏聩,他明明盯着云渺渺,眼前的人却渐渐变了模样。
乌发垂肩,面容坚毅,生得那样好看的皮囊,愣是被她逼出了凌厉的威严,教人望而却步,金丝绣着繁复的花纹,丝绦如焰,眉间一点朱砂痣,如血玉般昳丽。
巨大的惊骇涌上心头,随之而至的,是猝不及防的愤然与久积弥厚的怨恨,不知怎么回事,仅仅一个念头,便足以勾起翻江倒海的思绪。
“陵光上神!”
他想都没想,身子已做出了抉择,英招赫然出鞘,挑开了寸情。
剑锋连着血肉,都似是感觉不到疼了,
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陵光!
心口的伤再度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苍梧渊中发生过的事。
比想象中更为汹涌的恨意,从看到她的脸的一刻,彻底崩溃。
他举剑便刺,将她逼退数步。
忽然觉得她的功力怎么退得如此厉害,却也仅仅是这么疑惑了一息工夫,便继续大打出手。
“朱雀”被他逼得招架不得,凌厉的剑光渐渐弱了下去,一步步朝崖边退。
“你到底到底要在我身上扎几刀才甘心?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陈年的恨如腐坏的泥,淬毒的爪,撕扯着他的一切,他不知自己还剩下什么,好似又回到了那段教人气得牙痒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