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藤怪就怪在它并非活物,似乎仅仅是为嗜血而生,明明吸食了全城百姓的血,我们最后找到的血迹却远远少于如此。”孟逢君困惑地看着那截血藤。
“且等等。”端华突然起身进了内室,三人在外等候片刻,就见他拿着一册破旧的古籍回来了,翻开几页,递到长琴手里,“上古时代的东西如今都无详录,有几分相似的,便是这几句了。”
他不曾亲眼见过这血藤还“活着”时是何模样,但凭她二人所述,恰好与他前些日子从堆叠如山的藏书阁中碰巧翻出的一本无名古籍有些相似。
此书陈旧,书页都薄得发脆了,漆黑的书封上连个字儿都没,书中很多字也都模糊了,依稀能瞧出几句琐碎的随笔,瞧着不似什么正儿八经的典籍,兴许只是本信手而书的册子。
但端华翻开的那页,字迹尤为清晰,清晰到甚至有些突兀。
南华有藤,非世间生灵,是为炉鼎,归法器之列。
天地髓脉之络,无妄正邪,全在一念间。
模棱两可的说法,着实教人疑惑。
“这都说得什么意思?”孟逢君看得云里雾里,转而问长琴,“师父可有头绪?”
长琴也十分茫然,前一句倒是能明白几分,大约是在说这血藤并非活物,乃法器的一种。
可后一句就有些晦涩了。
天地髓脉?无妄正邪?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云渺渺捧着这本其实薄到有些仓促的书册,看着泛黄的纸张上依旧入木三分的字迹,比起这几句话背后的深意,她更为在意的倒是这笔迹。
虽说那祖宗平日里不爱琴棋书画这等风雅之物,但之前在崇吾宫时,她也曾见过几回,留心记下了。
那些随手写下的字,与这书中留下的寥寥数语,竟如此相似。
“长老,这本书可否借我一晚?”她看向端华。
端华略一迟疑,点了点头:“你和孟逢君见过那妖物,若是能从中有所发现,这本书便放在你那儿吧,留在余音阁并无用处。”
“多谢长老。”她将书收入乾坤兜。
“你那师叔也一同回来了?”长琴忽然发问,惊得孟逢君和她齐齐一僵。
“师叔?”端华还未听闻此事,不由面露狐疑,“何时多了个师叔?”
长琴斟酌片刻道:“听闻是从昆仑山来的,与师兄是同门,论资排辈,比我年长,我也得唤一声师兄的,听闻天虞山和师兄出了事,前来帮衬,能将师兄的魂魄从无相之地寻回,他功不可没。你那会儿重伤昏迷,故而不知,此去朝云城,他亦同行。”
端华尚有些错愕,迷迷瞪瞪点了点头。
云渺渺暗自庆幸早早让重黎回了映华宫,上回吞符水才勉强瞒过了长琴长老,真带到余音阁让这二位静心细看,保不齐就得露馅了。
孟逢君也悄然捏了把汗,倒不是她有意袒护魔尊,只是这谎都撒出去了,若是被拆穿,以师父和端华长老的性子,她和云渺渺八成要吃不了兜着走。
云渺渺清了清嗓子,试图圆场:“师叔他先带着我的弟子回映华宫了,他说到底是昆仑弟子,非天虞山门下,一路劳顿,弟子便请他先回去歇一歇。”
闻言,长琴也体谅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好奇道:“你下山一趟,便收了个弟子?”
“是到朝云城那日恰好救下的一个孩子,唤作阿湛,弟子见他伶仃无依,便留在了身边,他日若是另有志向,弟子也不会强留。那孩子随我们赶了好几日的路,有些倦了,上了飞舟便睡了过去,眼下劳烦师叔抱回映华宫安置,待收拾一番,弟子再将人带来给二位长老过目。”
长琴无奈地笑笑:“平安回来便好,倒也不急着带过来,不过你如今是掌门,收徒之事可不能草率,回头安排一番,开坛之事便从简吧,该走的礼数还得走一遍。真没想到,师兄的头一个徒孙,居然出自你门下,我本以为会是清风那小子先开坛”
说着,竟有几分感慨。
端华会意地点了点头:“此事我来准备,掌门收徒,不可草率。”
云渺渺在旁听得一愣一愣,对于收徒一事,其实她没什么自觉,也没想过还要走什么章程,横竖“师父”都叫上了,本想着回头给阿湛补个信物便好。
“这会不会麻烦了些?”
映华宫中磕个头,奉一杯拜师茶,不行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长琴摇了摇头:“什么麻烦不麻烦,若是没有出这档子事儿,今年本就要开坛的,掌门首徒,最是不可马虎。当年你那师姐入门时,偌大风华台,独她一人上前,你师父亲自授剑,到了你这总不能就一盏茶了事。”
“长老说得是,那便有劳长老操持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实在没法糊弄过去。
此后又谈及山中近况,他们赴往朝云城后,倒是并无妖兽再来侵扰,天虞山上下有步清风主事,日以继夜地善后,时常从深夜忙到天明才去小睡一会儿。
所幸事态好转,渐渐从那场劫难中缓了过来,虽说还不能松懈,但境况较之当初,已经好了不少。
谁都没有时间去悲痛,去伤心,去惶恐,不安每一个人,光是活下去,都已是拼尽全力了。
走出余音阁时,云渺渺仰起脸,望着天,久违的清澈阳光,猝然刺目,像是将她从一场混沌的梦里拖了出来,无端的疲倦涌了上来,化作一声叹息。
直至御剑回到映华宫,望着那座清清冷冷的偌大宫殿,望见门前那株千年的青松才恍然想起。
长潋不在这了。
是不是应当去信一封,问一问师姐那边的状况?
还是不去搅扰了,让那二人说说话吧。
这安宁,太难了。
师姐守着师父。
她守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