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旻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带走。”
公堂之上,四方肃穆,苏慕安的尸体就陈放在她面前,没有洗去血迹,也没有打理过仪容,甚至连一块裹尸的白布都没有盖,一双青白的眼,还带着死前的震惊与绝望,像是正看着她。
她恍然时,似乎还能听到他在喊她“姐姐”。
生离死别,原来是这样的
她挨了一顿鞭子,只因她不仅不肯开口回话,更藐视公堂,旁若无人地替尸体合上了双眼。
那鞭子打得她皮开肉绽,她却并不觉得有多疼,麻木地望着苏慕安的尸体,却道不出一句安息。
她无罪可认,也证明不了自己是被陷害的,更说不出自己从何而来,籍贯何处。
即便不是严刑逼供,于她而言,也与之无异。
而这些痛,云渺渺也一并感同身受。
只是她此时望着的并非苏慕安,而是正襟危坐于上的主审,云霆。
时隔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识到,他离开白辛城后,是如何“脱胎换骨”。
云夫人说,他们当年是想回来接她的。
哦,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个“接”法儿。
便是屈身于苏绵锦的身躯中,她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倒不是多气,只是忽然觉得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这个时候,她应当还守在白辛城那座破屋前,傻傻地等吧。
无心薄情?
她的心被人丢在地上,踏得稀碎,都还没缝起来呢,拿什么对别人讲世故人情?
第一日,因苏绵锦始终不肯开口,太子亲临,总不能屈打成招,故而并未审出什么,在人昏过去之前,便吩咐送回牢中了。
苏绵锦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养了几年,今日这一打,几乎去了她半条命。
她一声不吭地倚着墙,目光呆滞。
楚旻晗踏入这间牢房时,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你们退下,孤有话对她说。”
狱卒应声退下,这间牢房远离其他犯人,离水牢极近,有些冷,但颇为安静,连他走动时衣摆晃动的声音,都像是刺耳的撕扯。
他今日穿着太子朝服,衣冠楚楚地坐在公堂之上,这还是她头一日见他穿的如此隆重,若不是跪在堂下,她或许还有兴致夸他英姿神武,惊为天人。
呵。
他走到她面前,纡尊降贵地蹲了下来,镶珠嵌玉的衣摆落在肮脏的地面上,瞧着有些可惜,他却浑不在意似的,从怀里摸出了药,拉起她的手。
她惊觉似的往后一缩,避了开来。
楚旻晗皱了皱眉:“那鞭子不干净,得上药。”
见她不语,不由得怒上心头。
“方才在公堂上,为何什么都不说?”
她哪怕争辩一句,他都能为她说几句,即便只是旁观,他好歹是个太子,说话总有些分量。
“苏绵锦你当真没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他一字一顿,似是在暗示什么。
苏绵锦摇了摇头,只是平静地问他:“慕那具尸身,可有人下葬?”
楚旻晗面露不悦:“若没人处置那具重犯的尸身,你打算就这么同我怄着气?”
她漠然地望着牢门外,不置一词。
沉默半响,他叹了口气,终是退让了一步:“死的是即将问斩的重犯,明面上不能插手,我私下会让应燃代为安置,但灵堂和立碑,是不可能的,待你离开这,我带你去看。”
他一面说,一面挽起她的袖子,露出了鞭痕道道的胳膊,这次,她没有躲开,看着他分外小心地给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似乎唯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什么都不想,仅仅看到他这个人。
“我还有机会离开这?”她无力地苦笑。
楚旻晗一僵,陷入了沉默。
她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平日里那么张扬的一个人,居然也有犯愁的时候。
“太子殿下。”她淡淡地开口,“您是几时回城的?”
楚旻晗一怔,细细回想片刻,笃定道:“未时前后,应燃刚巧看了眼城门下的滴漏。”
闻言,她眸光忽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低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