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放下了所有自尊,卑微渴求地望着她。
“但能不能我并非不知廉耻,只是还有没有办法,能让爹娘活下来姐,我们若是死了,你在这世上,就是孤身一人了。”
他绝望地合上双眼,明知这话是诛心刺骨的,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不顾爹娘,一人独活,你此生可还能安心合眼。”
苏绵锦震惊地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陷入了慌乱与动摇。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是在逼她做一个抉择。
明知是错,骨肉之情,谁又能轻易舍下?
手中的信被她捏成了团,她突然一激灵,一把扣住他的腕,神色凝重地问他:“慕安,你是如何离开天牢的?”
方才光顾着重逢,喜不自禁,竟然没有想到先问问他是怎么从重兵把守牢房中逃出生天,又是如何顺利出城,到这里等她的。
苏慕安皱了皱眉,道:“数日前有人给我传话,说姐你想了办法,可见我一面,今日会有人到牢中接应,他拿着你的随身之物,我前些年送你的那只小银锁,我便跟着他出来了,躲在马车底出了城,下车后便到了这,我钻出来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指了指停在另一边的一辆青棚的马车,果然,没有车夫。
苏绵锦更为震惊:“不是你写信让我来这见你的吗?”
“我?写信?”苏慕安诧异地抬起了右臂,手腕处深深浅浅的淤痕,连骨头都外突成了匪夷所思的模样,他苦笑一声,“入狱后不久那晚,他们绑了我的双手,对我我挣扎得厉害,伤了右手,牢里没有大夫,我的手便废了,如今连拿筷子都不太利索,如何给你写信?”
她脸色一白:“那这封信!”
“不是我。”苏慕安笃定道。
可如此一来,便说不通了。
苏绵锦看着手中的信,心口噗通直跳,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慕安,你快离开这!”
话音未落,两支吹箭从林中射来,对于背后偷袭,云渺渺的反应要快得多,但事出突然,她即便有心躲闪,也仅能帮她侧了侧身。
苏绵锦被擦破了胳膊,苏慕安则被正中心口。
箭伤抹了猛药,不消片刻,便感到天旋地转。
“慕慕安”苏绵锦浑身发软,想抓住苏慕安的手,却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无力地昏了过去。
云渺渺也随之陷入混沌,但浑浑噩噩中,居然还能维系些许神识。
心神朦胧,仿佛飘在了一座屋宅上空,俯瞰繁花满园,娇俏的少女举着纸鸢,欢喜地跑过冗长的雕花游廊。
豆蔻年华,天真烂漫,这是苏绵锦记忆中最无忧无虑的岁月。
惊雷炸耳,将苏绵锦从昏睡中拖拽了回来,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艰难地直起身,第一眼看到的是满手的鲜红血迹,还有一把染血的匕首。
她吓得惊叫一声,慌忙后退,却突然被身后的“东西”阻了一下。
那“东西”是软的,更多的血蔓延过来,她回过头看去,天边一道电光霎时将苏慕安的脸照得一片惨白刺亮。
胸口的血窟窿汩汩冒血,将囚衣染得通红。
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
她如遭雷殛地僵住,惊恐无状地丢掉了手中的匕首,可掌心和身上的血,却是怎么都洗不掉。
血顺着石板流下石阶,在雨水中洇开诡异的花。
“慕安?”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了几息工夫,突然崩溃一般捂着头惊叫连连!
是谁
是谁干的!
她睡了多久?
慕安怎么会死,他明明明明刚刚还在跟她说话!
一切都像是噩梦一场,她分不清现实与梦魇,甚至不敢看苏慕安死不瞑目的脸
然而,不等她想明前应后果,雨中便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禁军匆匆而至,领兵的,竟是楚旻晗。
他应是今日刚刚回城,连铠甲都没来得及脱下,便目睹她神色惶惶地坐在血泊里。
惨白的光照在她脸上,她说不出话来,面如死灰地望着他。
他快步踏入亭中,带着寒凉的风,一把抱住了她。
“没事,不怕,不怕”
她呆呆地望着苏慕安的尸体,像丢了魂,嘴唇颤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血流一地,她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了。
应燃紧随而至,目睹这等惨况,也不由得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