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她是世上唯一视我如命的人
檐下旧灯笼在风中飘飘摇摇,耳边偶尔传来屋中弟子的私语和孟逢君的中气十足的催促,寂夜之中,居然添了几分热闹,教人忽然想起,眼下还是本应热热闹闹的正月里。
只可惜,深山之中,称得上“热闹”的,只有呼啸的山风罢了。
她抱着包袱走出了屋子,院中白梅在一片昏黑中开得正盛,像是漆夜中的一束天光,干净明亮。
而后,她望见了篱门边一道小小身影。
他似乎在那儿坐了很久,呆呆地望着山下的一片昏黑的北若城,那儿已经没有人点起灯火等着谁回去了,只剩一片诡谲的妖邪之气和数不清的化妖的百姓。
云渺渺停在他身边,他有所察觉,望见她,不由一怔。
“师父”
夹杂着一丝呜咽的声音,听来说不出的委屈。
她抱着包袱一同坐下,并未逼着他说什么,只叹息着开口道:“那座宅子,是你家?为师听莲姨说,那宅子里,住着一位姑娘,你见过吗?”
司湛踟蹰片刻,抿着唇点了点头:“莲姨说的,应是我娘亲了。”
云渺渺揉了揉他的头:“想你娘吗?”
出乎意料地,他摇了摇头:“不想。”
“为何?她没来找你,你不难过吗?”她仅仅愣了一瞬。
司湛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的几许星辰,撇了撇嘴:“她不喜欢我的,从来都让我离她远远的,走近些都不行,好像我身上长了刺儿似的,平日里也不常跟我说话,只有我做错事的时候,她才会骂我一顿,有时还罚我不许吃饭,只有盈姑姑给我送吃的,陪我玩”
他说出这番话时,眉头一直皱得紧紧的,满心满眼的怨怼都从字里行间溢出来了。
“她压根不想生下我,这是她亲口说的,离开北若城的时候,她说她不会跟我一起走,我便猜到了,她想丢下我都来不及,是不会追上来的。”
云渺渺愣了愣:“你娘是被关在那里的?”
司湛撅起了嘴:“我不知道,可能吧她有一回想出门,被盈姑姑拦下来了,好像还吵了一架。”
他之所以清楚地记得,是因为那日是她的生辰,他躲在柱子后,本想将折来的花送与她,却被她的眼神吓得动弹不得。
那样美的一双眼,像带着刀子,满是怨愤地瞪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他摔倒的时候,她也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让他自己爬起来,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生怕他不知道她有多讨厌他似的。
“师父,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他难过地咕哝着,“我也不喜欢我娘亲,要是能换个娘亲就好了”
说完这话后,他便静静地垂着眸,似是早就失望透顶了。
沉默良久,他转过头看向她,好奇地问:“师父有娘亲么?”
云渺渺僵了僵:“我从前有一位。”
她顿了顿,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很久以前,便不在了。”
“师父的娘亲疼爱师父么?”他追问道。
这话似是将她问住了,她低头看了眼怀中沉甸甸的包袱,收紧了臂弯,忽地一笑。
“她啊生了副好皮相,可性子倔,打我的时候也狠,为师小时候总是闯祸,每回都是她亲自罚,有一年,罚得我险些冻死在雪地里。”
闻言,司湛皱起了眉:“师父的娘亲也不喜欢师父啊。”
她戛然一顿,静静地望着他,眼底分明带着笑意,既温柔又伤感。
“不,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视我如命,愿为我剖心赴死的人。”
小孩子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夜深了便会犯困,她将司湛送去了莲娘屋里后,便回了耳房。
屋子狭窄得很,只点一盏油灯便能照得透亮,四壁挂着风干的辣椒,栗子,还有些山中菌菇,还有镰刀和锄子,简陋,却也平凡得让人觉得安心。
重黎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灯下,看着眼前的嫁衣发呆,总是十分谨慎的人,今日居然连他走到身后了还没察觉到。
他本想直接喝一声,却望见她专注的眼神,好似面前的嫁衣是什么稀世的宝物,值得她如此仔细地端看。
这会儿吓人,的确有些缺德,他犹豫片刻,轻手轻脚地退到屋外,叩了叩门。
待她回过头来看见了他,才若无其事道:“本尊见这屋亮着灯,来瞧瞧是谁。”
他走了过来,看了眼桌上的霞帔,对于凡间俗物而言,做得的确不错。
“你几时买了这件衣裳?”他前几日买那顶凤冠时,也在喜铺中瞧见几件相似的衣裳,都是这么红艳艳的,想想孟逢君说的话,大概也能猜得出这件衣裳是做什么用的。
正因如此,他瞧着这衣裳的时候,不免有几分忐忑。
她买嫁人的衣裳做甚?这是打算嫁给谁?他他怎么不知道?
这么一想,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话是这么说,但她要是真给他说出个男人的名字来,看他不把那狗东西脑袋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