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的事儿,他倒是没多大印象,只记得好像是在凫丽山的山坳里捞起一只摔断腿的三尾小狐狸就是她?
“不记得。”他总觉得这事儿相当麻烦,先行信口否认。
莳萝盯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说谎,我爹爹说你心口不一的时候,会先看向左边,再瞄一眼自己的手。”
“尊上还有这习惯?”许是平日里总瞧他理直气壮,霓旌倒是没留意过。
云渺渺回想片刻,好像有那么几回。
比如,在说不爱吃甜食,不要吃桂花糕的时候。
“别装了,你明明就记得我,重三岁。”莳萝志得意满道。
重黎眉头一皱:“你唤本尊什么?”
“重三岁啊!”她的声音又清又亮,回响在偌大的崇吾宫,半点不晓得客气二字如何写,“我爹爹经常提起你,说你脾气臭,心眼儿小,还是个哭包,跟三岁孩子似的你不是叫这个名儿吗?”
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她忽然有点动摇。
“我爹爹都这么唤了你五百年了”
重黎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脾气臭心眼儿小也就罢了,“哭包”是怎么回事!?
“听你爹瞎讲!本尊何时哭过!”
“真的呀!”小丫头目光晶亮,“我爹爹同我说,从前经常看你一个人坐在那,一不留神眼就红了,比我小时候还能哭呢!”
“胡,胡说八道!”他忽然想起后头还藏着俩人,恨不得赶紧捂住这臭丫头的嘴!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可是看这丫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倒也不像是在信口胡编。
啧那老狐狸是愈发皮痒了。
他会哭?呵,简直是白日做梦!
“你爹本尊回头再收拾,你休要四处胡诌。”他抬手一个定身咒,将快要扑到他身上的莳萝定在了原地,怒火中烧地警告,“本尊叫重黎,不叫三岁!你在这儿就和别人一样,唤尊上,再敢说什么两岁三岁的,本尊拔秃你的尾巴!”
“你不叫三岁啊,我还觉得这名字怪有意思的”莳萝小声嘀咕,当头挨了一记毛栗子。
“你才三岁!你和你爹都三岁!”他恼羞成怒地白了她一眼,她再敢大声点儿,后头那俩都该听到了!
话虽如此,内殿中的二人一鸟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桑桑呵了一声:“本来就是重三岁,幼稚得要命!”
它看向云渺渺,却发现听到这句的云渺渺,似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小姑娘,胆子真大。”霓旌不由得佩服起这头小蠪蛭来,“颍川山主说,她挺中意尊上的,这回八成是专门为了尊上而来,丫头,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云渺渺目不斜视:“说什么?”
霓旌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怎么就不上道儿?外头的可是你孩子他爹,这么俏丽的小姑娘都找上门来了,换了我非得冲出去把人揍一顿不可!”
云渺渺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我这身伤,怕是打不过,不过我倒是好奇,她说的哭包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神波澜不惊,莫说吃醋了,平静得仿佛外头发生的事同她没多大关系似的。
霓旌心生挫败,诚然她这话也没什么错,不过莫名有些同情今晨还在思前想后,盘算着要将人放在那儿的尊上来。
外头那小蠪蛭便是被定住了身,也没有消停的意思。
“这就是定身术吗?我也学过,爹爹说,寻常的定身术对我们蠪蛭来说,可容易解了!”她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身后狐尾一扬,竟一下变出六条,定身术须得依凭于“所见之物”,突然多出来的,却不在其中,只消这么一抖搂
“哎呀,你这定身术比我爹爹的可好解多了!”她冲破了禁制,笑吟吟地看着重黎,“你还定我吗?我已经有五个脑袋了,可以一个一个变给你看!”
重黎浑身一僵,念到一半的诀儿生生噎住,瞪着眼前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混丫头,她俨然就是一副被人宠坏了的样子,不晓得人情世故,更不晓得怕,也不知颍川平日里到底教了她什么。
他懒得再同她废话,头疼地扶着额,给了她几个仆婢,将她安置在离崇吾宫不远的一座宫殿里。
“老实呆着,等你爹回来将你领走。”他有些烦躁地瞥了她一眼,这小蠪蛭真是一刻都不消停,走过来的路上,跟要长在他胳膊上似的黏糊,他几度抽回手,都能被她重新拽回去,个儿小劲儿倒是大,衣裳都要教她扯裂了,“撒手!你身上是抹浆糊了怎么的?”
“你身上的有花香,很好闻。”她仰着脸,目光澄净,倒是与那些烟视媚行的女妖不太一样,许是这丫头的气息过于干净,换了那些个女子近身,早被他一脚蹬出几丈开外了。
他呵了一声:“那也给我立马撒手。”
他跟提溜鸡崽儿似的揪着她的后领,将人搁到一边,吩咐下去好生伺候着。
宫殿门外设了禁制,没那么容易出来,确信她没有跟来后,他便折回了崇吾宫。
听到他的声音,霓旌与云渺渺从内殿走了出来。
“凫丽山的小殿下脾气挺好啊。”霓旌感慨,“被您凶了这么长时间,竟忍得住不发火。”
他方才已经被闹得头疼,这会儿并没有多言的兴致,只不经意地一瞥,顺理成章似的看见了她身边的云渺渺。
平静的面色略显几许苍白,安之若素地望着他,不温不火,不喜不怒。
他眯起眼,似是想从那双眼中看出点别的来。
可惜,什么都没有。
包括映在她眼中他的脸,都是云淡风轻的。
被他这么盯着,她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声。
“那个莳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