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1)

云渺有句话说错了。

他一点也不厉害。

他不过是个没用的山主,能做的,仅仅是为他们求一个生机。

雨下了七日,女床山的门始终没有打开。

他跪得双腿发麻,浑浑噩噩之时,一只山雀精摔在了他面前,浑身血迹斑斑,显然是拼死逃出来报信的。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哭着告诉他,三危山情况不妙,凶兽獓靥正朝那边过去,望他速速赶回。

望着眼前悄无声息的浓雾,他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唤了声“神君”。

依旧如石沉大海。

“山主,快回去吧,我们真的撑不住了呀!”山雀精几乎是伏在他膝前哭求,为了送她她离开三危山,已经有不少精怪死于妖兽爪下,再不回去,怕是一切都晚了!

他咬咬牙,终于起身,抱起她折返。

一别七日,此时的三危山已然面目全非,唯有山顶那方圆数丈,还由当初留下的那根金羽撑起一道屏障,数百妖兽围攻之下,剧烈颤动!

山间早已是尸横遍野,得以幸存的精怪生灵们都蜷缩在屏障中瑟瑟发抖。

金羽,他临行前是交给这山间道行最高,已有千年资历的杉树精保管,叮嘱过危机关头可用此物保下众灵性命。

可如今看来,能来得及护住的,也不过偏于一隅。

那片金羽是朱雀上神陨落之前,命云渺送来的,果真是个宝物,看似金光一道,却架得住妖兽轮番的攻势,仍不弱分毫。

獓靥伏在山坡上,咆哮声震天动地,吓得屏障内的小狐狸缩在爹娘怀里哇哇大哭,众灵惶惶不安,一遍遍地问山主可回来了。

无一人敢离开屏障之中,这般惨况,较之千年之前,凄惨更甚!

三青怎么都没料到,不过七日光景,他守了千年的山,护了千年的民,竟成了这般,素来的温润顷刻间被怒火取代,他放下那山雀精,化翎成剑,劈开了一条道!

落在屏障前,震慑了一众妖兽。

千年修行,又有云渺再旁指点督促,他的修为的确今非昔比。

四下妖气冲天,唯有他周身清光涌动,手中青锋剑寒芒阵阵,凭一人一剑,将仅存的一众生灵护在身后。

“山主回来了!”

“山主!是山主!”

“山主救救我们啊!这些妖兽这些畜生!它们吃了我的孩子啊!”

在见到他之后,身后畏惧的哽咽渐渐变成了撕心的哭嚎,盼着他能为他们报仇雪恨!

眼前的獓靥赤红的双目紧盯着灵气最为深厚纯澈的他,四下凶兽虎视眈眈,又畏惧獓靥淫威,只盼着能从中分一杯羹。

他不敢退。

亦不能退。

“守好金羽,莫要出来!”獓靥开始摩拳擦掌,他咬咬牙,将山雀精拉到了身后,决意孤注一掷!

獓靥率先冲了上来,四角锋利如刃,才接一招,便见火星偏擦,剑锋霎时滚烫!

妖兽敬畏獓靥的强大,似是千军万马愿追随其后,嗥叫着蜂拥而上!

一片摧枯拉朽中,看不清三青的身影,只见剑光凌厉,气势力破千军,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他一面护着早已负伤的山雀精,一面迎战妖兽,招招凌厉!不知斩下多少头颅,仅仅一人,却硬是扛住了妖兽群攻,不让任何一头再近山顶半步。

污浊的血染红了他层纱的青衣,弄脏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他双目发红,还紧紧攥着山雀精的手。

山雀精离他最近,亲眼看着妖兽的利爪刺入他的腰腹,汩汩而出的血与妖兽的血混在一处,分不清他究竟伤得怎样,唯有逐渐苍白的唇色与隐隐颤抖的手,令她感到了恐惧。

“山主山主小心!”

突然从旁冲出的獓靥将锋利的四角对准了三青,她当即将他推开,自己却闪避不及,被兽角齐根切下半边羽翼!

刹那鲜血横流,痛到她面色发白,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出了声!

在獓靥一口咬下她的脑袋之前,青羽剑猛劈而下,斩断了它半截兽角,三青展开羽翼,将山雀精捞了回来!

看着她血流如注的半边残翼,便是能活下来,她这辈子也飞不起来了。

“山主您没事吧”她呜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再也提不起下一口气,无助地用剩下的一条胳膊攥着他的衣袖。

“先别说话,把这个吃了。”他摸出一枚丹药,让她服下,用灵力替她止血。

失去了半截兽角的獓靥怒不可遏,妖兽们步步紧逼,屏障内的众灵惊呼连连。

“山主!它们又过来了!”

“山主小心啊!”

耳边传来的呼声杂乱,眼前妖兽再度蜂拥而上,他抱着半身血污的山雀精,头一回觉得,手中薄如蝉翼的轻剑重得他几乎抬不起胳膊。

第九十三章 :谁的重担

云渺渺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幻境,一场久远而绵长的噩梦里。

虽不知为何会在水潭中得见这些,但这儿发生的一切,似乎起于三青鸟的记忆。

他也曾温润如水,乌发青冠似翩翩公子,也曾有过交心的知己,仰慕于他的族人,这片三危山,当真如传说中那般,也有过山河秀丽,钟灵如画之时。

只可惜这场梦幻化太快,她尚未来得及细思为何明明亲眼看过,却独独记不清那位唤作“云渺”的女子的模样,记忆中只剩玄霜树下,飞扬的绯红丝绦与一袭白衣。

还有三青钟爱的桂花糕。

眼前的景象将那些典籍中的只字片语化为现实,其惨烈,难以言语述之。

这本是早已过去的事,三危山无论是欢声笑语,还是血海尸城,都与她毫无干系,她不过是一个看客,妖兽,生灵,还有三青鸟,从她身边经过,也不过是一道碎光拼凑出的幻像,消散重聚,不过一念间。

她望着三青孤身奋战,护着身后仅剩的三危山生灵,望着他一点点耗尽灵力,数次呕血,又拄着剑再度爬起,如此孤注一掷,仿佛站在这,便是他一生夙愿。

然而他也仅仅是这山间生灵之一,只是碰巧比别人多了几根仙骨,这千斤的担子却在不知不觉中都压在了他肩上。

那呼救声那样沉,他的双腿都在发抖。

獓靥疯狂地撞上来,一次次将他掀出去,重重砸在山石上!

云渺渺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青衣成紫衣,漫天妖气招来泼天大雪,染白了他一头青丝。

他握着青羽剑,咬牙再起,一掌打在试图靠近屏障的獓靥身上。

獓靥浑身鬃毛如钢针,深深扎进他掌心,淌下的血染红了青羽剑。

吃痛的獓靥恶狠狠地盯着他,眼中满是讥笑,忽然口吐人言。

“三青鸟啊,你这般负隅顽抗,是为了什么呢?你回头看看你要护着的那些玩意儿,你为他们负伤至此,他们除了躲在那道该死的屏障里作壁上观,可有一个愿意走出来帮你一把?”

沉重的质问声,含着讥诮的笑,如锥心的针。

“不如我帮你再看得清楚些。”

它转而望向三危山众灵,高声道:“我等来此不过腹中饥饿,这三危山的灵气已经开始散去,我也是开了智的生灵,这四海动荡,谁不是求个活命?

我可以命这些妖兽离开这座山,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但空手而归却是不行。我今日在三危山的地界上,断了一角,这笔账我也不扣在你们头上,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只要你们能劝服三青鸟放下剑,任我处置,你们这些生灵,都可以安然无恙地留在这。

横竖他这般伤势,也护不了你们多久,早晚都是死,一人换一山,应是极为划算的事了,该如何决定,你们自己掂量。

但一个时辰后若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便先杀了三青鸟,再宰了你们!”

此话一出,如惊天的雷。

而獓靥,居然真的命众兽退开数丈,伏下身养精蓄锐。

四下忽然静了下来。

记忆中,便是百年前大雪封山,也不曾有过这般寂静的时刻。

山风萧瑟,积雪层深,却无一道天光肯落在他身上。

泛着金色光泽的屏障中,须发花白的杉树精看着手中的金羽和身后颤抖不止的精怪生灵,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拼了命活下来的,尝过生死无常的残酷,看着亲人故友殒命于妖兽爪下,谁还能说得出那奋不顾身的大话。

平日里的谈笑风生,豪言壮语,此时都如鲠在喉。

山雀精眼看着三青的血顺着青羽剑锋,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叶上,顾不得自己断翼的痛,急切地敲打着那道屏障:“杉树爷爷,您快打开结界,让山主进去!山主受了伤,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然而,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地关怀着他们这些小辈的老杉树这一回,却以沉默回应了她。

她修行不过百年,从前便听闻这三危山中,有一株比山主资历更为久远的杉树,山中山下,从花草游鱼,到飞禽走兽,无一不对其尊敬有加,她也曾受过老杉树的照拂与劝慰,心中爱他敬他,盼他能救一救山主。

可她从未在老杉树布满皱纹的脸上见到过如此凝重艰难的神色。

他静静地望着遍体鳞伤的三青鸟,望着他侍奉了千年的山主,曾经那般温柔的一个人,此时浑身染血,几乎撑不住人形,青羽若隐若现,沾满了血污,乍一眼看去,几乎与那些妖兽无异。

“杉树爷爷!您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这样的沉默,令山雀精忽然慌了神,“你们说句话啊!山主是为了我们赶回来的,你们把结界打开!快让山主进去啊!”

四下的浊气如鬼魅飞蹿,一下一下扑在金色的障壁上,它们可与獓靥那等启了智的妖兽不同,只要有血肉,有灵气汇集,便要吞噬殆尽,一个不留!

若是没有这结界,他们只怕在早已是妖邪口中食。

惊吓过度的小狐狸们缩在爹娘怀里瑟瑟发抖,哭得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不能开啊”一旁的精怪瞧着这阵势都慌得六神无主,“若是此时打开结界,咱们都活不成!”

“是啊是啊!我倒是愿随山主并肩作战,可我的孩子可怎么办”

“怕死就怕死!拿孩子做什么挡箭牌!”

“你行你怎么不出去!结界一开,凭咱们的修为,只怕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吃得只剩骨头了!”

“都别吵了,山主还在外面呢”

在这人人自危之际,任何一句话都能成为争执的源头,被这一声声辩驳淹没的,是山雀精微不足道的声音。

快救救山主

求你们。

把结界打开

毫无神智的邪祟亦不会听命于獓靥,眼里只有这群生灵的骨血,灵气最为鼎盛的三青自然首当其冲,尽管奋力抵挡,但他的伤势却愈发严重。

云渺渺听着那此起彼伏的争论不休,看着那些邪祟一波接一波地被三青的血肉引过去,妖兽们雌伏在山坡上,冷眼旁观。

无需它们做什么,这三危山已如一盘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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