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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亲口承认是自己亲娘的贴身奴婢啊!而且一路上被那泥腿子呼来喝去,做那等养猪的下贱活,虽然嘴上被叫一声“姑姑”,但种种言行不是奴婢是什么?
因为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律法而任由王大人发挥的苏赢说话了:“当然不是啦。”
他认真反驳,替兰心叫屈:“兰心姑姑放归良籍已有多年,和我娘、哦,现在是你娘,和你娘义结金兰,亲如姐妹。平日里照顾我那都是长辈的关爱,怎么会是奴婢呢?正因如此,我才要报官,不能任由兰心姑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嘛。”
说话间,苏赢的目光定定看向死缠在徐明瑾身上不放,化身背后灵的血衣女鬼。
血衣女鬼此时神情激动:“对,对,这恶贼害得我好惨!徒三年便宜了他!我要日日入他梦中,让他再不得安枕!”
变成血衣之后有多厉害不知道,但这鬼的灵智明显增强不少,说话都利索了许多。
她还不忘向苏赢告状:“三郎你有所不知,当年你们抱错本就不是意外。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都是他娘害的啊!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不受颠簸之苦,在权贵人家享福,就狠心换了你们!你本该在魏国公府稳稳当当享十六年的福啊!这小子占了你天大的便宜,却视你如仇雠。如今更是怀恨在心,活下去迟早是个祸患!”
血衣女鬼声音尖锐刺耳,她深红色的鬼影像是一团燃烧的血色火焰缠绕在徐明瑾身上,染满血污的头发如同张牙舞爪的触手四处飞舞,她的声音如泣血一般凄厉。
“——杀了他,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这恶贼无情无义,今日能为灭口害了我,他日便会害了你,害了国公府!三郎,绝不可放过他,定要杀了这恶贼啊!”
“好好好,你慢慢杀。”苏赢敷衍至极。
……想杀个仇人都做不到,真是弱鸡。放了半天的嘴炮,颜色没有加深半分,越看越觉得这个世界,做鬼是有极限的啊。
难怪这个世界不曾出现过神鬼灵异之事。看来就算是有鬼,也干涉不了人间吧?
苏赢正想着这个弱鸡的鬼还有什么用处,就被徐明瑾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爹,娘!”
一对气质雍容的中年夫妇不知何时出现在京兆尹的衙门里,就这么堂而皇之来到了公堂之上,连王大人都不曾出言呵斥。
——原是收到徐明瑜通知的魏国公夫妇。
苏赢好奇看去,与他们目光对视到一起。
两人的眼神不由泛起波澜。
“王大人,可否允我们一些时间?”
魏国公徐潜开口道。
两人的到来让王大人颇为意外,王大人已经知道了徐明瑾和苏赢的身世,大概猜到这两人的目的,因此意外过后便答应下来,反正他已经断完了案子。
“爹,娘!”
差一步就要被押下去的徐明瑾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他又惊又喜地看向两人: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他此时的形象看上去实在凄惨。头上还包裹着布条,因为他的挣扎有几点血迹渗出,脸颊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只是离开了不到一个月,身形却足足瘦了一圈。
好歹是养育多年的孩子,魏国公夫妇见到他如此模样,不由轻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落在徐明瑾心头,让他重重一震。仿佛回到了往日里被父亲看重母亲关爱的日子,徐明瑾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挣脱衙役的控制:
“——我不要坐牢,我是无辜的!”
“——是那贱婢害我!”
“我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知道我的,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人动手。都是那贱婢害我,我是被人害了啊!”
“孩子,你受苦了。”
在徐明瑾如看待救星般的眼神里,国公夫人满脸心疼,眼中泛起了泪花。
她向徐明瑾走去。
徐明瑾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想说:我不苦,只要娘还愿意认我这个儿子。只要还能继续留在魏国公府。
但徐明瑾刚刚张开嘴,国公夫人已经越过了他,一把抱住了如旁观者一般站在旁边的苏赢,眼眶里的泪花也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啊,我的儿!”
“都怪当年为娘糊涂弄丢了你……”
徐明瑾呆呆转头,看着国公夫人抱着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喜极而泣,他眼中的光芒熄灭,化为浓得化不开的阴沉。
强烈的屈辱与愤怒在他心中横冲直撞。
贱人!贱人!贱人!都是贱人!
无与伦比的恨意在他眼中喷薄而出。
然后,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
徐明瑾惊愕抬头,恨意尚未完全消退的眼睛与魏国公徐潜对视到了一起。
徐潜皱眉,顿时感觉来之前仓促做下的决定是对的:“……看来你是恨上我们了。”
“不……”徐明瑾张嘴就要反驳。
“不
', ' ')('必再多说了。”徐潜的大掌宛如铁钳一般按在他肩头,重重开口,“当年你生父于国公府有恩,让我妻儿得以平安,国公府也悉心栽培了你十六年,便算是偿还了当年恩情,从此以后互不亏欠。”
他脸上流露出几分怅惘。
“……我原想着明珏回来后,你兄弟二人若相处和睦,也可互为臂助,长长久久做一家人。如今看来,世事不可强求。”
培养多年的优秀养子就此放弃未免可惜,如果徐明瑾能和亲生儿子相处得好,看在当年李郎中的救命之恩上,继续养着也无妨。但徐明瑜回府后转述的种种,让魏国公夫妇明白,这样的想法终究是空谈。既然如此,他们就只能舍弃一个了。
原本徐潜心中还有几分不舍,此时见到徐明瑾,他那几分不舍便飞快散去了。
——这个养子似乎连他们都恨上了。
“当年之事本就是错,岂能一错再错?各归其位,对你们两个都好。”
听到魏国公这么说,徐明瑾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慢慢瞪大,脸上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不——”不要说出来!
“我已将你革出族谱。”但徐潜却不容他拒绝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徐家人了,好自为之罢。”
说完,魏国公看向京兆尹王大人:“此子终究与我有多年父子之缘,纵然此子怀怨在心,故意杀人污我儿名声,还请王大人看在徐某为大齐苦劳多年的份上,从轻判处。”说着,他补充一句,“我不敢请王大人徇私枉法,己入宫求过了陛下口谕。”
“魏国公为陛下鞠躬尽瘁,功劳朝野皆知。下官向来钦佩已久。区区小事,谈何徇私枉法?”王大人立刻会意,他圆圆的脸上露出笑容,又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陛下既有圣断,下臣恭听圣意。”
宫中皇帝的口谕很简单,听徐潜说完,他就一句话:“此事乃卿之家事,卿看着办。”
区区一个兰心,皇帝根本懒得在乎她是怎么死的,不如用来施恩于臣下。
是以,最终徐明瑾被判“徒一年”。
——来之前魏国公的打算是免徒刑,“以赎论”。替徐明瑾交一笔庞大罚金,从此两不相欠。但发现徐明瑾居然心怀恨意,察觉到其心性已经正不回来,他就改变了想法,干脆让他在牢里待一年清醒清醒。
刑期减了两年,徐明瑾半点也不开心。
应该说,他感受到了比之前更深的痛苦。
魏国公出手太狠了!
先是除籍,然后是定罪。顷刻之间他就失去了一切,变成了满身脏水的刽子手。
徐明瑾眼睛通红,他几乎要疯了一样扑上去,却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那个一向在他面前不露声色、有着威严气度的父亲踯躅着来到另一个少年面前,露出罕见的紧张。
被他叫了十多年爹娘的父母小心翼翼围着另一个少年,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徐明瑾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他晕了过去。
京兆尹这边重新判刑的同时,就在同一时间,魏国公府安排的后手已经启动,许许多多或真或假的故事传了出去,将上京城的舆论彻底扭转了方向。
现在徐明瑾变成了不甘心世子之位被夺,心怀怨恨,故意杀害兰心污世子名声的小人;魏国公成了不惜求到皇帝面前替养子减轻刑罚的宽厚长者,但考虑到当年李郎中的恩情,必然有道德君子谴责魏国公府冷酷无情;只有苏赢被洗得清清白白,变成了流落在外十六年,一朝被找回,却被徐明瑾一路上各种阴谋陷害,甚至不惜杀人也要拖他下水的倒霉蛋小可怜。
——倘若徐明瑾知道这些就会明白,他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了。
魏国公府固然投鼠忌器,不希望世子被卷入兰心之死的漩涡中,受到人们莫须有的揣测与猜疑。但以魏国公府的能量,兰心死亡的真相根本不重要,只要他们给出一个对世子有利的真相,这个真相就必然是事实。
第49章 无冕之王15
上京, 安阳坊,魏国公府。
“这是你祖父,这是你二叔二婶, 明瑜你已经见过了,这是你堂弟明珪……”
魏国公夫妇才带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回府,便惊动了整个魏国公府。
按礼制,应该是小辈前往长辈的居所拜见, 从来没有长辈主动等小辈的。但魏国公府不知道是不讲究这些,还是所有人迫不及待想见苏赢才破了例, 总之,一家人齐聚一堂,魏国公夫人李氏满脸笑容,领着苏赢一一认过亲, 一圈下来, 苏赢手里就堆满了长辈们送的见面礼。出手最大方的老国公,直接送了一间庄子的地契。
二叔二婶也不含糊,尽管给的都是金玉之物,只看卖相,就知品质不俗。
——二叔徐清性情淡泊,在礼部任职, 二婶张氏出身不高,父亲是五品武官,母亲是商户人家, 相较于高贵温柔的魏国公夫人李氏, 她看上去更加爽朗明快。
堂兄徐明瑜直接送
', ' ')('了一本珍贵的古籍。
这书一出,徐清立刻双眼放光:“这书你从何处找来,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孤本?”
——这位国公府的二爷也算是个远近闻名的痴人, 最热衷于收藏书画古物。
徐明瑜明显知道自家父亲的癖好,他解释道:“这是前左都御史陈大人珍藏的孤本,陈大人去后,陈家也败落了,家中小辈不事生产,债台高筑,沦落到暗中贩卖先人之物,我恰逢其会,便将一批书画古玩买了下来,其中颇有几册孤本。”
“……回来这一路上,我看三郎对古籍感兴趣,尤喜游记散文,就想到了这册古籍,正好借花献佛,望三郎你能喜欢。”
他笑着对苏赢说。
“当年陈大人在时,陈家是何等光景,想不到如今竟沦落至此!”徐清顿时意兴阑珊,但看了看笑容灿烂的苏赢,又看了看稳重得体的徐明瑜,他又欣慰地笑起来,“还好我徐家儿郎不至于这般不成器……”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徐清神色便是一顿。他的目光忍不住投向下首一个身材微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此时少年双眼大睁,眼神飘忽,明显已经神飞天外。
他顿时没好气地一指:“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孽障,指不定哪一日我去了,就是比陈家那些败家子更甚的败家子。将来还要麻烦三郎你关照这个孽障,让他不至于饿死街头便是了。”
“???”回过神来的少年顿时跳脚,他一脸不服地昂起脑袋,“我怎么就是败家子了?不就是吃喝上享受了一点?怎么爹你已经养不起儿子了?该不会……你又被谁骗光了私房吧?”
说着说着,徐明珪气愤的表情转为怀疑,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腰包,神情警惕:“这都是娘给我的零用,你可别想再克扣!上次你就扣了我的钱,全给卖假画的骗子坑走了,我还记着呢。一百四十九两七钱,我记得清清楚楚,别想赖账!”
徐清:“……”
徐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气愤。
他站起来随手抄起花瓶里的一根花枝。
而盯着他动作的徐明珪在一瞬间就蹿出了老远,好像提前预判到了徐清的反应似的,嘴里已经嚷起来:“娘,救命啊,娘!你的宝贝儿子要挨打了!”
苏赢惊讶地望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却发现周围的人都露出了习以为常的表情。哪怕是老国公,也只是好笑地摇摇头。
徐明瑜更是低笑着同他说:“别看我爹方才一本正经的样子,明珪那小子一气就破功,而且都不知被外头弄虚作假的书画古玩骗了几回,还是回回都上当。”就他那鉴赏水平,徐明瑜可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淘到的宝贝给他,简直是白瞎。
一时间,场面鸡飞狗跳,分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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