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大结局
长白山巅，风雪渐成肆虐之势。
夏清风踏着雪花从空中下落，看着站在山尖上的那个身穿白袍的身影。纷扬的大雪在他和对方之间隔开了一方天地，让夏清风有一些恍惚，觉得对方那张熟悉得脸忽然变得很是陌生。
他还没有开口，站在山尖的徐清泉已经看到了他，向他望过来，扬唇叫他：“清风。”
夏清风的双手不由捏紧。徐清泉的笑容依旧温厚良善，那是他曾经最依赖、最信任的笑容，但他如今看在眼里，却只感到遍体生寒。他没有回叫对方，只冷冷问道：“木子尘在哪里？”
徐清泉闻言却忽的笑了，由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笑逐渐变成了狂笑，面容却因偏执阴狠而变得扭曲。夏清风看着，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怒道：“别笑了！”
“我为什么不笑？”徐清泉道，阴冷的视线盯着夏清风的脸，“我亲爱的师弟，我们一起在神界相伴了数千年，但他在得知我的真面目后，却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想知道一个无能的人类在哪里。你说，这难道不够可笑吗？”
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徐清泉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只是很快他就把它压下去了，收敛了笑意，表情渐渐冰冷。“也对，你是师门众星捧月的骄子，又何必在意一个天资平庸的同门呢。”
夏清风张了张口，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反驳。他回望着徐清泉偏激疯魔的模样，心中的难过和失望慢慢放大。
徐清泉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一下下刻划着他的心，他的眼眶不由有些温热。他怎么会不在意呢？他成神时的年龄小，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但唯有一件事情他记得很清楚，在他刚到神界的那些年里，一直都是徐清泉在照顾他。带他修炼，给他背锅，替他受罚。那些事情都很小，但是却充斥了夏清风成神的最初几年，让他知道，原来神界也不只是冰冷冷的，原来天神的心，也那么温暖。
可如今呢？那个让他构建起最初信仰的人，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夏清风甚至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就是他的师兄。
“师兄。”他低声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徐清泉眯起眼睛，任大雪覆上他的脸，“我也曾想过，为什么会是我。我的天资不如你们，我比你们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和代价才换来跟你们相同的高度，可为什么天道却从来不曾眷顾过我！在师门里，我是你们的师兄，但你们可曾真正尊重过我？就连师父……”他自嘲地轻笑一声，“就连师父，最在意的弟子也是你，和那个惹祸精夏清月。”
“我原本想，毕竟我比你们年长，师父更疼爱你们一些，我照顾你们一些，都是应该的。我只要做好我自己该做的就行了，一门心思修炼，提升我自己就行了。可结果呢？”他伸出来接着雪花的手掌猛然握紧，咬牙道：“我为神界和人界做了那么多，可在我被噬灵者重创损了灵根之后，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当年，你为了救夏清月耗尽修为，师父特地为你向天帝求取万年灵果。而我呢？我有什么？为我设了治疗法阵？给了我一瓶疗伤仙丹？可笑这两样东西，原本就是我为了师门里的你们制成的！”
徐清泉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恶狠狠地指着夏清风：“但凡师父能对我公平一点，但凡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少一点，我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夏清风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当年的事情，徐清泉是这样想的。“你一再强调是师父待你不公，你以为是我们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那你为何从不开口指责这些？如果你说了，我们怎么可能——”
“你要我开口求你们？”徐清泉打断了夏清风的话，不禁感到好笑，“同门之间，当各自的高度相差无几时，我们自然可以保持恭谨友爱，但若我不再跟你们站在同一层级呢，你们是会依然尊敬我，还是变成单纯的，同情我？”
当年在伤愈之后，徐清泉也以为那就已经结束了。他虽九死一生，但好歹恢复了过来，灵力虽有损耗，但慢慢的，总能再养回来。直到那天替他师父补画阵法，他发觉那个曾经熟练无比的阵法，竟然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下降得这么厉害。他惊恐，越是惊恐越是急着求成，最终在硬撑着画完法阵之后，他的灵根上出现了裂纹。
原来，噬灵者对他造成的重创，永远留在了他的灵根之上。他的性命虽然无虞，但是修为将越来越低，直到某一天，他将重新变成一介凡胎。
那怎么可以！拥有过了无上的权力，怎么可能再甘心跌入泥淖？徐清泉更加急迫地修炼，急迫地想要找到办法修复灵根上的旧伤，逐渐滋生心魔。也许是天道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在某日下界降妖的时候，画阵法出了差错，本该清除对方法力的，却变成了炼化吸收对方法力的阵法。阴差阳错的，灵根上的那道裂痕竟然淡了一些。
在那一刻，惊愕和巨大的惊喜充斥着徐清泉的大脑，让他慌乱之余，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吸收他人的灵力，来修补自己的旧伤。他本便对术法之事造诣颇深，将此术改动得更为隐秘和精准并非难事。
最初，他选择的都是那些为祸人界的妖。火凰替他将妖捉来，或者直接替他抽了对方的灵力再来。后来，旧伤复发得越来越频繁，他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在藏书阁里无意中翻到一本秘术后，他开始制造没有灵识、可以被他拿捏控制的“噬灵者”。然而如今世间灵气太少，普通人类的精元对修复灵根的损伤根本就不够！徐清泉的修为掉得越来越厉害，他等不及需要更干净、更强大的灵魂来治疗他的伤。
然后，他们发现了屠神剑的存在，并发现里面封存着近乎完整的龙灵。火凰奉命将它带回去，在三羊村的上空，屠神剑却因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气息而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失去了踪迹。之后事情的发展便皆如莫白和夏清风猜测的那样了。
“既然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那么我就让自己变强。我只不过在做跟你们一样的事情罢了，我有什么错！”
“师兄。”夏清风抬眸看着徐清泉疯狂的脸，“你可记得你曾经是如何教导我的吗？”
“你曾告诉我，天神的职责是匡扶正义，是让六界守恒；你说，六界众生都有各自存在的价值，有自己的运行轨迹，不能以外力改变。恃强凌弱者，违背天道者，都该被矫正抹杀。”他说到这里，狠狠皱起眉，“可你呢，你在做什么？因为你的一己私念，那么多的生命枉死，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呵……”徐清泉合起了眼，笑了一声，“那就当我当年犯蠢吧。事已至此，清风……”他睁眼看向夏清风，“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一抬手，一道灵光出现在他指尖。随后，从远处，一只火红的鸟鸣叫着飞过来，落地化成一个带斗篷的青年，他还带着另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夏清风在见到来人的时候，脱口喊道：“木子尘！”
“你不就为了救他而来的么。”徐清泉将木子尘一把拖到身边，向夏清风伸出手，“我知道你手里有唤醒龙灵之术，把那个给我，这人你带走。”
夏清风手掌渐渐握紧。
“龙身已殒，哪怕你们得到了龙灵又能怎样？清风，用对你们无用的龙灵来换一条鲜活的生命，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龙灵于他而言固然无用，但是，徐清泉已经入了邪道，若是由得他得到龙灵，若让他修为进阶，那之后于六界而言，终将成为大患。夏清风目光死死盯着徐清泉，“我也可以动手抢人的。”
“你尽管试试。”徐清泉不屑地冷笑，掐着木子尘后颈的手越发用力，“不说你如今伤势恢复如何，哪怕在你没受伤之前，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够敌得过我们？”话音落下，赤练蛇妖带着一只青皮的怪物出现。他们站在一起，看着只身一人站在底下的夏清风。
“你还没有发现吗，师兄。”夏清风轻叹了一声，敛了敛眼睫，“你不曾疑惑，莫白为何没与我同在？”
徐清泉一愣，似乎是骤然反应过来，他猛然看向赤练蛇妖：“怎么回事？”
赤练蛇也是刚明白夏清风话中的意思，皱眉掐出口诀联系自己的同伴。半晌后，她的眼神倏然凛冽，恶狠狠地盯着夏清风，脸颊上浮现出淡淡鳞片，竖瞳立起：“你们竟然，杀了他。”
徐清泉闻言心中一寒。
下一刻，可怕的灵压笼罩住了整片长白山脉。众人抬头望去，看着自天际由远及近的那个人影，看着对方凛然的视线，看着对方身边带着的那个完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