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殿下摸的兔子。”
公冶启:“孤要摸的是你的尾巴,同别人又有什么干系?”他说得轻描淡写,于莫惊春却是石破天惊!
他的心头狂跳,语气却是寻常。
“殿下说笑了,臣是人,却不是精怪,怎么会有尾巴呢?”
公冶启赞同地颔首,微笑着说道:“确实,夫子是人,又怎么会长着尾巴呢?”他慢悠悠地踱步再进,几乎与莫惊春并肩而立,“可孤思来想去,难道那日真的只是孤之臆想不成?”
莫惊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颤了颤,萧瑟着抠住袖口。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检查一番。可若是查不到,那殿下可莫怪臣在御前告上一状。”
他垂眉平静地说道。
公冶启低低笑了,“夫子,夫子……”
他连着两句唤着莫惊春,像是觉得有趣,又像是咀嚼着这本该敬畏的尊称,“夫子是如何做到前脚还在为孤推心置腹,后脚又当着孤的面说要去告状的?”
莫惊春:“殿下为君,我为臣,自该为君上谋算。可殿下若是折辱臣,臣总该有些反应。”
公冶启:“便是告御状?”
莫惊春:“便是告御状。”
公冶启:“可是父皇若是偏袒孤呢?”
莫惊春:“至少陛下会知道,便会教导、约束殿下。”
公冶启沉默了一瞬,“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没忘记你这太傅的职责?”他说这话时,表情就吃了什么酸涩的东西倒了牙,脸色异常古怪。
莫惊春坦然地说道:“那是自然,臣无法教导好殿下,那总该将疏漏之处呈现给能教导好殿下的人。”
公冶启想扒开莫惊春的皮看看他的里面究竟是怎么长。
当他这般想的时候,那不仅是想。
古怪扭曲的视线一扫而过,在莫惊春的身上短暂停留,却猛地激起了莫惊春潜伏在表皮下的警戒。
他虽为文臣,可他父亲兄长都是武将,莫大将军是上过战场杀敌,砍了无数敌首的人,他身上的杀气之重,一旦毫不留情便是极大的威吓恐惧。
几乎成片的恐慌在年少时几乎压垮了莫惊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能在那样刺骨的寒意里淡然自若。
父亲收放自如的杀意,成了他和莫广生的磨砺。
此时此刻,莫惊春便觉察到了太子打量视线里蕴含的趣味,以及这趣味下蛰伏的嗜血。那古怪的欲望浅浅铺在眼底,更流在血脉里。
一时间,他先前劝说的话再度浮上莫惊春的心头。
“警惕张家”这般话之所以会出口,乃是因为……莫惊春怀疑,当年围场里,其实不止一场阴谋。
至少是两场。
刺杀皇帝的凶手,以及有人试图谋害太子!
太子会出现在围场深处,绝不会是意外,尤其是那时候太子身上的衣裳有意换做了粗布,还有来接走太子的人……应该是皇帝的人。
一副不完整的拼图就这么被莫惊春凑了起来。
十一年前,在乱徒试图刺杀永宁帝时,另外一场阴谋也悄然铺开。太子遭到了暗算,皇帝留下的人手不足,为了躲避营地的暗杀,他们给太子换了衣裳带进了围场深处。
追杀的人让看护的人手逐渐减少,以至于最后一个护卫也为了引走杀手而离开。
所以莫惊春引走黑熊时,才会撞到孤身一人的小太子。
只是这位太子却是个小疯子,在见血后居然不继续躲着,反而将其视作一场血腥的杀戮。
莫惊春怀疑当年这一出,里面有张家的插手。
不,或许不止是插手,再更深一步!
这怀疑,其实早就有,可是在袁鹤鸣酒后失言时达到了巅峰。
皇后落胎的那个孩子……是男孩。
有些老于成算的医科圣手能提前辨出胎儿男女,太医院要有这样的人也不奇怪。
如果太子出了事,可皇后还有后手,便可安然无恙接过这份动荡。
张家的嚣张跋扈并非一日两日,早些年间,莫惊春常听闻他们家中奴仆都敢在闹市纵马伤人,更有无数无状之举,只是碍于皇后一直压下不提。
皇后对张家的态度很是亲厚,以至于除了寥寥几个言官,无人敢于抨击。
只是张家在近年来却是收敛许多,甚至连备受宠爱的小国舅都没有入朝,只是做了个富贵闲人,此举其实已经讨了不少人的疑窦。
有人猜想,许是张家自知问题所在,不得不收敛。
可当真如此?
又是何事,让狂妄的张家不得不收敛。
除非……如此自大嚣张的存在,触怒了另外的庞然巨物。
方才有了莫惊春这份怀疑。
可张家怎么敢对太子动手?
张家怎么会对太子动手?
太子……
莫惊春在急剧攀升的杀意下窜其冷汗。
因为太子这发自年幼的性情!
以至于张家惊恐,许伯衡奏请,连偶然擦肩的莫惊春,也困于翰林院十数年。
此时此刻,莫惊春便全然暴露在太子这凶残一面下。
公冶启笑了笑,“夫子,你在怕什么?”
莫惊春闭了闭眼,“臣怕,殿下做出不当之举。”
“夫子所言那些枯燥无味的劝阻,”公冶启挪了一步,便是与他面面相对,根骨分明的手指掐住莫惊春的下颚,硬是将他的脑袋抬起,对上他浓黑的眼,“倒是藏不住这具皮肉下的有趣鲜活,孤倒是想问,夫子还要藏到何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