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生命正躺在他的身边, 腿上传来沉甸甸的感觉。重量、温度、气味糅合在一起,混为某种古怪的满足感。配合上脚下缓缓蠕动的血肉,被火光映亮的娃娃头内壁, 一切像是个飘忽的长梦。
或许下一秒自己就会在研究所地下醒来, 眼前只有黑暗的天花板。
这个想法如同开水中的水泡, 诸多思绪飞速冒上水面,随即破裂。只不过它的破裂让他感到一点点刺痛。
阮闲发现自己非常不喜欢这个想法。
他严肃地思考几秒, 伸手扯了扯唐亦步的耳垂。唐亦步喉咙里模糊地咕哝几声,隐隐有睡熟的趋势。阮闲捏了会儿唐亦步柔软的耳垂,随后毫不留情地往对方耳朵里吹了口气。
唐亦步几乎立刻蹦了起来。
【小照他们来了。】阮闲笑了笑。
他的传讯刚刚结束,眼前还有点迷糊的唐亦步瞬间消失——那仿生人站得溜直,开始努力朝四周严肃地投掷压迫感。
阮闲憋笑憋得有点辛苦。
“康哥没什么意见。”经过医疗机械的治疗,小照身上没剩多少伤痕。她双手搂住康哥的腰,一副撒娇的模样。“小唐,你是不是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夫妻两人一副准备郊游的装束,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
“我是从外面回来的,的确入手了点不错的玩意儿。”唐亦步又击落几只探测鸟,镇静自若地说着谎话。“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闲着也是闲着。”康哥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模样。“离下次进攻还有段时间,一起冒个险也挺有意思。作为前辈,我们可以出点东西,不过小唐,你和你的小情人得走在前头。”
“没问题。”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弄到手了什么?”小照期待地瞧着唐亦步,活像那仿生人变成了圣诞老人,她似乎完全忘记了不久前卸掉自己关节的是谁。
“……现在说不合适。”唐亦步踢了踢脚边探测鸟的尸体。
“别问了,小照。万一被管理员听到了怎么办?这么难得的冒险机会。”康哥很是严肃,“如果小唐只是想把我们诈出去单独对付,那不是更刺激吗?留点惊喜多好啊。”
说罢两人响亮地接了个吻,康哥把小照搂在怀里转了圈,这才又转向唐亦步:“小唐,如果没有惊喜,我们可是会好好杀了你的——你逃走前那次算你好运,这回我们不会失手。”
唐亦步皱皱眉。
阮闲自然地走上前,用身体挡住唐亦步,用手指了指嘴,随后摊开手掌。
“食物?”康哥的注意力立刻被带偏。
阮闲点点头。
小照从鼻子里喷了口气,磨磨蹭蹭解开自己的背包,将两包压缩饼干按到阮闲手里:“水自己找,我们不会当保姆。”
阮闲没有给出回应,他直接转过身,拉着唐亦步大步向森林走去。
“喂!”小照在他身后不满地喊道,“你们不睡的吗?讨厌,大晚上就要走?”
“按照你们的本事,追踪我们不会多难。”唐亦步不咸不淡地回应,“两位不是很喜欢狩猎吗?”
“原来这就开始玩了!”小照精神一震,“康哥康哥,我们数到三万,再去找他们好不好?”
“都听你的。”康哥拍拍小照的脑袋。
阮闲和唐亦步对视一眼,顶着夜色,朝幽暗的森林深处前进。
事情到现在还算顺利。尽管知道阮闲拥有s型初始机,不知道是为了更谨慎地伪装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唐亦步还是将阮闲的手握得死紧,手指用力扣在一起。
有点幼稚,但也挺可爱的,阮闲心想。他由着对方牵自己前进,安静地享受四周的黑暗。
这座岛说小不小,只是靠他们徒步前进,并且压抑本来的实力,估计要走上至少十五个小时。这还不算休息时间和可能遭遇的战斗,粗略估计下来,他们得花费至少一天一夜才能到达目的地。
也不知道那对疯疯癫癫的夫妻会不会把路上的时间拖得更久,在这点上,阮闲不怎么乐观。
刚进入林子的时候,灌木丛中还能看到些尸体的残骸,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血肉残片散落在泥土和树枝上。走了两三个小时后,人类的痕迹少了很多,草丛中更多的是机械生物的残片。几只探测鸟在枝头摇头晃脑,头部的摄像头在黑暗中点出微弱的红光。
唐亦步没有拿出手机探测,也不知道面前的景象是真是假。阮闲边练习着用声音定位,边心不在焉地前进,差点朝前摔倒——唐亦步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正在打量脚边的茂盛草丛。
“我们该休息了,最好多存储一点体力。”他指指柔软的草堆。
阮闲很清楚,如果食物补给充足,他俩再走个三十个小时都不会有问题。不过考虑到唐亦步可能还被那股不明视线盯着,低调行事总是好的。
他掏出口袋里的两袋压缩饼干,扔给唐亦步一包,自己撕开一包,坐在草丛上啃了口。
唐亦步并没有立刻坐下,他仰起头,望向黑暗的树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那仿生人就那样静静地站了很久,十数分钟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向阮闲。
阮闲刚巧把剩余的压缩饼干放入腰包,正在布置季小满强行塞给每个人的机械生命驱逐器。
“亦步?”
唐亦步走到他面前,一只手从阮闲的鬓角摸上,手指顺着面颊下滑,随后游走到阮闲耳后暧昧地摩挲。
阮闲没有被对方掌心的温热蛊惑太久,几秒后,他便发现了唐亦步这番举动的含义——对方正在用指尖在他的耳后写着字。
【一会儿我可能会粗暴些,可以吗?】
阮闲挑起眉毛。
【之前我们的表现太过亲密,这个印象需要被扭转一下。记住,阮先生,你只是个被人工智能迷惑心神的普通人类。而我只是利用你进行伪装、并且纾解肉体的欲望。】
【为什么?】阮闲用耳钉简单回复道。
【以防万一。】唐亦步另一只手扯开自己的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相信……】
然而这句话他没写完。
毕竟他们之间从没有过真正的信任,阮闲心想。这个念头开始还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却变得有点让人不舒服,有点像床单上磨起的纤维球——谈不上什么伤害,只是导致舒适度显著下降。
他不会因为这点不舒服就改变做法,但内心愈发明显的不爽快也是真的。或许自己对唐亦步的“爱意”带来的也不全是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