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很大,只要面向窗外,声音够轻,监控就不会抓住他们的马脚。这个地方还是黎涵自己找到的,可以说是整个预防收容所最自由的一扇窗。
“我喜欢画画,想要受人认可,也、也觉得现在的环境不太对。”黎涵绞着手指。“可大家都被抓进来了,我不想被主脑发现。你们做的事情不是错的,可那些事情不至于……不至于让我……”
“我明白。这两年你一直在联合梦境里协助我,我很感激。”
洛剑没有意外。梦境、梦想、追随自由的反叛,这些对于年轻的生命向来很有吸引力。自己也一直尽力不让这个成长于玻璃花房的年轻人有太大压力,然而他能力终归有限。
他的能力总是有限,永远留不住身边的人。
如今自己露出了破绽,看上去不再掌控一切、无所不能。她终于意识到了反抗带来的真正代价。
“谢谢你。”他重复了一遍,“你的入院原因和一株雪无关,也没见过烟姨以外的人,那些人不至于和你过不去。离开一株雪吧。”
“不过不要忘记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主脑没有权力定义你……没人能定义你该喜欢什么,又该讨厌什么。”
黎涵开始小声抽泣。
唐亦步藏得很好,他假装在附近观察重建好的植物园,躲在两个人视线死角悄无声息地偷听。虽然不像s型初始机那样灵敏,他仍能从女孩的抽泣中分辨出不甘和恐惧。
“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可是……”她欲言又止。
“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小涵。”洛剑的声音越发温和,“和最开始我交给你的任务一样。”
“什么?我不要!”
“没事的。”
“虽然我没、没资格说,老洛,你也要放弃了吗?”
“阮教授知道我的做法,等到他回来看到我的情况,自然明白该怎么处理……到时候我还会是我。”
“可万一他不打算回来……!”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洛剑轻声说道,“如果我信错了人,那就这样吧。毕竟我一天不消除那些记忆,送大家进来的人就一天不会安心。别哭了,说不定我能和你一起出院呢。”
黎涵这次是真的哭了起来。
洛剑叹了口气,转过身,虚虚抱住黎涵。
“好姑娘。”他说。“我们一个小时后见,好吗?”
“我要跟你一起去。”黎涵喃喃道,肿起的嗓子使她的声音模糊不清。“既然这样,我要……我要跟你一起去。”
唐亦步悄无声息地尾随两人,一路走到附近的植物园中。
植物园重建得极快,虽然才短短几天过去,却一点都不见被烧毁的痕迹。玻璃穹顶下的植物仍然翠绿,梨花还在老位置盛开。两个人勉强躲过监控,在那几棵梨花树下站定。
又是一个完美的盲点。唐亦步感兴趣地挑起眉毛,悄无声息地猫在树丛后。
没有启动什么秘密机械,洛剑只是从地下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盒子样式简单,沾满泥土,被深深埋在沟渠侧面,紧紧卡在用于塑造地形的金属架上。
随后洛剑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针管似的管状机械。
唐亦步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它看起来很像是记忆鸡尾酒的小号版本,但结构复杂许多。在玻璃管中旋转的光不是蓝色的,它正散发出耀眼的白色。
“你……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阮教授把它制成可以重复使用的样式,估计对这个状况早有准备。”
“我不喜欢他。”黎涵的声音又有了哭腔,“他明明猜到了会出这种事,还给你替换假记忆的工具,这种做法和主脑有什么区别——”
“别这么说。”洛剑弹了下她的脑门,“至少他经过了我的同意。”
“可是……”
“不过你说得对,阮教授的确是个有点残酷的人。”洛剑表情复杂地笑了笑,“晚安,小涵。”
他没给黎涵反应的时间,径直把那根东西刺入脖颈。
耀目的白光渐渐暗淡,刺眼的金色渐渐亮起,那些光像是被伤口吸入,又再次吐出。洛剑原地摇晃了一下,如同醉了酒,半天才站稳。
“小涵?”
好不容易站稳身体,他费力地开了口。
“我们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你哭什么?怎么回事?这是……哦哦,这是我们要埋起来的东西是吗?我记得这事。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它埋好。然后你得跟我好好说说,是谁欺负我们小涵了。”
黎涵扑进洛剑怀里,放声大哭。
“别……别埋。这里不安全,让我带着它。”她说,声音破碎而绝望。“没人欺负我,我让你失望了,是我让你失望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你记得谁要你埋起来吗?”黎涵用力擦着泪,“你不记得,对不对?你只是……你只是感觉要把它埋起来,对不对?!”
“别激动,别激动。给你就是了。”洛剑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不少,没了那股冷硬的煞气。“抱歉,洛叔脑子不太好使,总犯糊涂。”
唐亦步在树丛里皱起眉,他不再躲藏,径直走进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混乱中心,抬手便抢过盒子。见突然有身穿员工服的人冒出来,黎涵腿都软了,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把它还给我!”她带着哭腔尖叫。
洛剑则皱起眉:“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别欺负小姑娘。”
</div>
</div>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