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枭以垂眸掩饰怔愣,顿了两瞬,便抬眸迎着山月的目光直视而去:“我算起来,应在这两三日就有机会。”
“如今,日头大了,天气热了,祝氏的死搁不住了,加之薛长丰的发癫,总要有个说法——到时借力打力,撕开靖安一块肉,便是撕开内务司一堵墙,再打探令妹的消息,只会简单一些。”
山月同薛枭共事,有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勾了勾唇角,难得玩笑:“算?你拿龟壳算的?”
薛枭挑了挑眉:“我乃疯狗,趋利避害,天生本能。”
“青凤”折了祝氏这么一员大将,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前些时日应是忙于处理薛长丰与旧太子的旧事,如今薛长丰废了,“青凤”自可以腾出手反击于他——否则祝氏的棺椁怎么还会停在薛家,始终没有一个说法?薛晨亦不出头,可能是懦弱,亦可能是得了指示;京师的送信早已快马加鞭送到镇江府,祝家却始终不现身,又在等什么?
等,他们要等就等呗。
只要“青凤”出手反击,他作为一条疯狗,必定能立刻朝着目标的虎口,飞扑上去,咬住便不撒嘴。
二人行于抄手游廊之间,山月与薛枭断断续续说着话。
山月眯了眯眼,远见一个胖杌墩子似的老太,握住一个晾衣杆似的老太,在廊间转圈圈:画面很诡异,就像红漆恭桶和扁屏风成了精似的。
走近些,便隐隐约约听见什么‘鲫鱼豆腐汤’‘有孕’‘伺候’一类的奇幻词汇
山月蹙眉问:“你们在合计什么呢?”
一腔平缓清淡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王二嬢敷衍挥挥手,未回头:“我们在讨论怎么照料山月下奶!”
山月:?
薛枭:!?
突然有些羞赧,该如何是好?
翌日,天际微熹,禁宫大门将开。 京师朝臣陆续执笏列队入内,大魏一、五、八为大早朝,城中五品以上皆要上朝。在一众胡子白、佝腰驼背的臣工之中,高大劲瘦的薛枭,颇为突出。
今日议题不多,尚未待吴大监喊出“无事退朝”四字,便见内阁次辅袁文英双手持秉玉芴,躬身跨步上前:“臣,有事上奏!”
九重云梯,龙椅之上,天子抬袖,示为准奏。
“御史台治书中御史薛枭,父因罪入诏狱,母受害亡故,依大魏律当丁忧三年,以斩衰母孝!”袁文英高声道。
朝中响起低低哗声。
没有哪个做官的,愿意丁忧——朝中任职,皆一个萝卜一个坑,丁忧的萝卜出了坑,且一出就是三年,待斩衰期满,谁还记得这萝卜!
薛枭是朝中最年轻的三品大员!
且如今手中掌着杜州决堤案的陈年旧案!
朝中局势风云诡谲,顷刻之间,薛枭将被官场遗忘抛弃——古往今来,多少年轻官员因此中断青云路。
薛枭不在乎什么青云路、什么登天梯,他只在乎一旦交出权柄,他手中查验的案子,将永不见天日!
偏偏事涉重孝,无人敢言。
袁文英乃内阁次辅,当今天子开蒙帝师,地位尊崇,且与薛枭存有旧怨——薛怀瑾贪墨一案,查到袁文英处,便断了线索,不再向下查的。
对方的反击,原来在此——倒是,有理有据,占情占理。
薛枭垂眸敛袍,眼睫微垂,英挺清晰的面目,隐于宽大云袖之后,目光晦暗不明,不知在思索什么。
隔了许久。
随着龙椅上,天子冠冕“叮咚”作响之声。
“袁次辅——”
薛枭终于低沉开口。
语调虽低,却中气十足,且隐约之间暗含似笑非笑的嘲讽之意。
“您未免管得太宽了?”
薛枭官袍向上一扬,轮廓清晰的侧面高高昂起,眼眸中的倨傲,与窗景的山月如出一辙:“祝氏棺椁尚且停在薛家灵堂职中,既未下葬,亦未入祠,丧事未了,本官谈何斩衰?”
薛枭冷声哼笑,突然发难:“还是说,袁次辅在诅咒本官生父薛太保早死不成!?”
听说薛长丰在御史台突发中风,与其父死前征兆如出一辙,要死不活地苟延残喘,但确实还没死
至于那祝氏,人是死了,但还没下葬,也确实意味着丧礼还没完成但现任官员一般会在亲属身死后,便立刻离职成服——毕竟谁愿意带着白孝上朝,惹上官和皇帝忌讳啊!
薛枭怎么这么能胡搅蛮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