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谢喻兰往后退了一步,崔公子得意笑了,一口饮尽杯中酒又摔了杯子道:“不是挺能耐吗?再能耐一个我看看?”
他阴戾的眼神朝谢喻兰一瞥,那几个黑衣人便动了,与此同时,几根似蚕丝般几不可见的韧线破风而来,在灯笼下闪过寒光,韧线一头勾着冰刃般的匕首,刀锋只纸片般薄,轻而易举划过了那几个黑衣人的脖子。
不过瞬间,人仿佛叠罗汉般一个个倒下,片刻后,才有血蔓延开来。
“啊——!”
“死人啦——!”
画舫里一时大乱,宾客急急往楼上躲去,还有站不稳的,被挤下了船舷,落进了水里。
那几片冰刃转瞬间又消失无踪,若不去看尸体脖颈上的割痕,甚至会觉得只是一场错觉。
普通人不知这暗器的来处,但谢喻兰知道,不仅知道,还认识。
他猛地抬眼,楼梯上逆着人流缓步而下的,正是秦岚之。
秦岚之穿着一身黑色带绛色滚边的长袍,面无表情地同谢喻兰对视,随即又将目光落到早已在船头吓呆了的崔公子身上。
仿佛看什么蝼蚁,他鄙视地嗤了一声,连多的话也不屑说,只朝谢喻兰勾了勾手指。
谢喻兰忙几步跑了过去,被对方拎小鸡似的拎住了脖子:“谁让你跟来丢人现眼的?”
谢喻兰自知理亏,捏着袖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堂堂谢家三公子。”秦岚之话音仿佛含在喉咙里,咕哝道,“你就一点脾气都没有吗?这几个杂碎算得了什么?”
秦岚之随意踹开一具尸体,那尸体滚了两滚,仰面朝上,露出死不瞑目的神情来。
谢喻兰心头一颤,谢家那几百口死不瞑目的表情仿佛瞬间同眼下重合在了一起。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秦岚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手里拎着的人捂着嘴就这么吐了。
秦岚之:“……”
秦岚之冷冷地看了眼自己被弄脏的衣摆,一脸“你要死”的神情。
谢喻兰吐得没法说话,挣开秦岚之的手就往窗口跑,仿佛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楼梯上又下来一个人,正是之前同秦岚之说话的清秀男子。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无语道:“我这船才刚买到手,今天第一次开门迎客,你要不要这么晦气啊?”
“先动手的不是我。”
“……”好友满面无语,又看了眼哆嗦在船头不敢靠近的崔公子,低声道,“喏,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秦岚之冷冷一笑:“这不巧了么。”
好友:“……”
秦岚之低头借着灯笼的光又仔细打量了那几具尸体:“虽然我觉得应该没这么巧,不过你还是帮我查查这几个人他是从哪儿雇来的。”
好友皱眉:“你怀疑……?”
“只是猜测。”秦岚之抬起目光,看向还趴在窗前吐的谢喻兰,“武林盟主选举在即,总有人想浑水摸鱼,谢家虽说运气不好了些,但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灭了满门。这说不通。”
好友也道:“谢家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都说谢老爷子就任下任盟主的可能性很高。不过谢老爷子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估计就算要推一个人出来,也是谢家大公子。那他就有可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试问哪家能轻易做到?”
好友看了秦岚之一眼,语气意味深长:“能灭谢家满门还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有这等实力的,我还真只能想到万壑宫了。”
秦岚之无所谓:“随你怎么说。”
好友笑道:“开个玩笑,你什么人我不清楚吗?吃饱了撑的跟那群白道玩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你若想做武林盟主,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但既然我能想到,其他人也一定会想是你做的,如果有人故意往万壑宫泼脏水……”
“就一定不会只泼这一点。”秦岚之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凶手得把戏演完,得给万壑宫一个有理有据破坏武林盟主选举的理由。”
秦岚之看向脚下穿着一袭黑衣的尸体,不管从身形、衣着和统一度来看,都十分像是在模仿万壑宫:“以防万一,最好查一查。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知道了。”好友点了下头,让人去给谢喻兰端水漱口,又道,“去房间洗个澡换身衣裳吧。其他的我来解决。”
秦岚之嗯了一声,见谢喻兰吐得要虚脱,皱起眉又多补了一句:“给他熬点米粥来,东西都吐光了,要伤胃的。”
好友:“……”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谢喻兰缓过来时,已是许久之后了。画舫靠了岸,宾客逃似地下了船,又有在岸边接应的人上船来收拾残局。
那位崔公子也被领走了,蔫头耷脑地,像是没了之前的豪气。
他从兜里掏出陈皮含着,舌尖微微在腮帮处顶了顶,垂下眼睫发呆。
陈皮的酸味渐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涩的感觉,刮在舌尖上,有些刺疼。
房间屏风后传来声响,秦岚之披上衣衫,擦着头发走了出来。他冷漠的脸在热气的晕染下显得有了不少人情味,薄唇更红了些,脸颊和颧骨也泛起了一点红晕;他衣襟未拢,露出结实的胸肌,水珠从发尖滴落到锁骨上,又沿那勾人的弧度滑落,直至没入胸腹下看不见了,却反倒更加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