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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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连 二十六

那些高楼有色泽冰冷的外立面,直上直下的躯体压迫感十足,大厅里往往铺着光可鑑物的石砖,前台和保安会对每一个涉足其中的人投以注目。

一栋楼有一栋楼的电梯分布——电梯们各有各的规矩,有的不能上、有的不能下、有的要区分单双数楼层,有的则必须刷卡才能使用,它们有一套自成一体的规则,常常让陌生人一头雾水,继而对这拒人千里的小小「国度」心生隔阂。

但双子大厦不同,哪怕它已经几经装修改造,对他来说,还是瞭如指掌——他曾经在这里做过半年的实习生,后来依然没能留下,他们宁愿要一个只懂欧美法系的「名校」留学生。

现在,他已经今非昔比了,那些摆着好看的法务只能审一审基本的合同,真做起对专业度要求非常高的案子,他们还是要把他请回来当顾问。在这幢大楼里,当年的实习生小赵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赵老师」。

但每一条长廊、每一处隐藏在暗处的楼梯间,依然都在他心里条分缕析。即使没有停电,他也有把握避开楼里的监控。

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还是被人搅了局。

当他混在人群中,准备在「天幕」上看一场绚烂的「表演」,却被费渡中途截断的时候,他出离愤怒了,几乎立刻确定,这是一场手段卑劣的借势炒作——也许是为了给他的狐朋狗友撑腰,也许根本就是有什么商业目的。

这些人掌握着他难以想像的财产和社会资源,哪怕个个是草包,哪怕一份普通的尽调报告也能把他们听得昏昏欲睡、哈欠连天——只要偶尔在无数专业人士的努力下,假装做出一两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他们立刻就会被吹捧成「青年才俊」。

一个警察带着几个临时过来帮忙的夜场保安赶来维持秩序:「各位,请别在高层建筑物附近逗留,我们还在排查楼顶,这里有一定危险性,配合一下好吗?谢谢,不好意思,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人群应声缓缓移动起来,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警察来疏散这里的人群,说明他们已经快要查到这里了,而那蠢女人还没有跳下来。

他不知道她是临时害怕了,还是被那小白脸低劣的表演蒙蔽了,按理说他都做好了预案——a座楼顶上只有一个方向面朝中央广场,他特地在防护栏上做了手脚,就算她临时犹豫,那鬆动的防护栏也会帮她做好决定的。

他的安排理应万无一失,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他必须要回去看看。

他简单盘算了一下,耍了个滑头,没有进入a座,而是绕到了b座一端,从写字楼底部一家咖啡厅的偏门潜入,轻车熟路地上了专供快递和外卖跑腿的应急通道,一路跑到了八层——在双塔之间有一个空中走廊,正好连着八层的应急梯。

空中长廊的出入口有监控,但没关係,长廊一侧有绿植墙,后面有供一人穿过的缝隙,是监控死角。即使他知道双子大楼停电停得一片死寂,监控全都中看不中用,还是决定最大限度地小心谨慎。

这场停电真是命运送给他的礼物。

他心里得意,步履轻快地穿过绿植墙,没注意自己带起来的风把一片爬墙植物碰的摇摆起来。

成排的绿植墙挡住了摄像头,他没有留意到,随着叶片的微微颤动,原本死气沉沉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转过了一个非常小的角度——

骆闻舟是跟着急救人员一起下来的,把王秀娟送上了一辆救护车。一回头,正好看见陶然和几个刑警押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上警车,那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感觉到他的注视,仇恨愤怒的目光立刻戳向他。

陶然衝他比了个手势,扬起手中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副手套。

骆闻舟点点头,叼起一根烟,将那阶下囚上下打量了一番。

男人愤怒地朝他吼:「我只是回来取一份文件,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你们有证据吗?警察破不了案就随便抓个无辜的人顶罪吗?放开,你们这些野蛮人,弄皱了我衣服你们赔不起!」

「哎哟,金贵,」骆闻舟叼着烟说,「吓死我了,看来穷鬼得先找费爸爸借点钱。」

看着那男人别强行押进警车里,骆闻舟伸手给了他一个飞吻:「拜拜。」

话音没落,一隻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抽走了他嘴里的烟。

郎乔的妆早就花了,露出奔波大半宿的黑眼圈,闹得一张脸上除了眼睛什么也没剩,她顺手把烟往几步以外的垃圾桶里一扔,指着后面的救护车:「你也给我上去!」

骆闻舟:「……」

「你看看你这花红柳绿的德行,」郎乔没好气地数落,「赶紧上车,明天老实在医院待着,别回来了。」

骆闻舟嘆道:「闺女,还没成人,就打算要夺父皇的权啦?」

郎乔七窍生烟,用尖尖的手指戳他:「你……」

「哎,别闹,」骆闻舟打断她,「知道费总去哪了吗?」

郎乔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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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天幕」上已经正常播放起了闭幕式预演,此时进入了尾声,灯火绚烂得晃眼,不过跟方才的警匪片现场比起来,灯火表演显然差了点意思,围观群众们都无聊地去朋友圈里刷话题了。

「不知道,一直没看见,你找他……」郎乔扭着脖子找了一圈,再一回头,骆闻舟已经没影了。

骆闻舟随手从一辆警车里扒了一件不知谁放在那的外衣,往身上一披,遮住血迹。打费渡的电话,通了,却没人接。骆闻舟于是大步往经贸中心走去,先去了控制室,看见一帮工作人员正在吃夜宵,一问才知道,费渡已经走了。

他问清了费渡的大致去向,随即追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最后,终于在楼后面隐约听见了 「you raise up」的铃声。

骆闻舟循声找过去,发现那里有个的小花园,被灌木包围,里面有几个石头桌椅,抬头能看见「天幕」的一角,没有路灯。

费渡坐在其中一个石墩上,也不嫌脏,他斜靠在石桌上,手机放在一边,像个公放的音响。

骆闻舟挂上电话走过去:「让我给你点歌听是吧?」

费渡懒得理他,合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骆闻舟僵着上身,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坐下:「你怎么不去看看她?」

费渡懒洋洋地开了口:「不是都救回来了吗?」

「凶手把楼顶防护栏弄鬆了,」骆闻舟说,「就差一点。」

费渡敲着节拍的手倏地一顿,睁眼看着他,却正好对上了骆闻舟的目光。

骆闻舟的脸色十分憔悴,他坐下来的时候,后背不自然地板着,看起来有点半身不遂。

可是他的眼睛里却不知从哪里映出了两簇光,微微跳动着,并不灼人。

有那么一瞬间,费渡觉得这个还算熟悉的男人有点陌生了起来。

骆闻舟眉目清晰俊朗,身材依然很好,看不大出年纪,说他三十有人信,说他二十大概也有人信——不过费渡知道,他真正二十出头的时候倒不是这样的。

那会骆闻舟是个真正的少爷,拽得很有水平,说话常抖机灵,非常不留情面,因此相由心生,总是带着一股张扬跋扈的奶油味。

而此时,他的外表像是一座被被岁月打磨过的石雕,原本模糊的轮廓清晰了起来,浮在表面的灵魂却沉淀了下去,从更深的地方看过来,竟近乎是温柔的。

骆闻舟略微变换了一下坐姿:「你方才在天幕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费渡十分无所谓地一扬眉:「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混淆自己和她的经历,试着跟她建立感情联繫。」

骆闻舟迟疑了片刻——他跟费渡好好说话的经验不多,总是一不小心就进入互相人身攻击的环节,好半天,他也没斟酌出合适的措辞,只好一如既往地有什么说什么。

骆闻舟:「当年我调查过你爸。」

这并不新鲜,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死在家里,独子坚持认为她不是自杀,为了保险起见,除了法医证据外,肯定也要稍微查一查死者身边人的,因此费渡略带几分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让他别再说废话。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有另外一拨人也在跟踪调查他,抓回来一问,发现是一帮自称『私家侦探』的无业青年,是你花钱找的吧?」

费渡的耐心到了头,站起来就要走。

「还有一次,你在陶然家写作业,留下了几张没用过的演算纸,上面有压痕,后来我用铅笔把它涂了出来,发现是一份你父亲的行程表,当时已经是你妈出事后两年多了,当时我就想,这两年多,你是一直在注视着你爸的行踪吗?」骆闻舟没在意他的态度,静静地说,「我曾经一度觉得这件事让人毛骨悚然,后来你爸又出了意外……」

费渡听到这里,脚步一顿,他正好走到骆闻舟身侧,忽然无声地微笑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骆闻舟,目光有一点危险问:「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

骆闻舟正面迎上了他那随时能飞出桃花的眼神,忍不住心生感慨——这小子长得实在是很对得起观众。

费渡略微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耳语似的对他轻声说:「很可能就是我啊,骆队,你想想,他死也好、变成植物人也好,我都是他巨额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只要……」

他话没说完,骆闻舟突然强行打破了这个装逼进程,他一伸手揪住了费渡的领子,把他的脖子拉低,随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那手心太烫了,费渡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烙铁打了一下,整个人惊愕地往后退了半步。

骆闻舟:「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那么讨人嫌?」

费渡回过神来,愤怒地往回扯自己的领子——到底是谁讨人嫌!

结果骆闻舟下一句说:「但是我突然觉得,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剖开自己胸口的人,不应该是个危险的人,我是打算为了这些年的偏见和怀疑给你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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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渡愣了愣,然而还不等他一个冷笑酝酿成熟,他的领口突然毫无预兆地往下一沉,骆闻舟重重地往前倒去,正好扑到了他身上。

费渡顿时觉得自己是被一张滚烫的电热毯裹住了,一愣之后,他试探着伸出手背在骆闻舟额头上碰了碰,滚烫,烧得快冒烟了。

费渡又捏着他的外衣角,掀开看了一眼,一眼过后立刻扭过了头——又想吐了。

他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原地戳了一会,好不容易平息了翻滚的胃,面无表情地盯着骆闻舟,好像在琢磨这块五花肉是炖着吃还是煎着吃。

随后大约是觉得此人皮糙肉厚,口感太老,费渡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弯下腰比划了几个姿势,既不想背着他也不想抱着他,试着拽着他的腰带往肩上扛,又发现这货有点沉。

费渡把晕过去的骆闻舟扔在一边的石椅上,拿起快要没电的手机拨了陶然的电话。

「喂,110吗?」他语气不怎么好地说,「我捡了个老大爷,好像快不行了,怎么交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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