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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于连 三
「我也看见那个新闻了,听说离咱们这边很近是吗?」
「南平大道过去,再走一点就到,我有时候回我爸妈那不想盘桥,就去那边绕一圈,以前就是觉得乱,没想到……哎哟!」
两个小白领在茶水间摸鱼聊天太投入,没注意身后有人正听直播,其中一个手一哆嗦,差点把一整杯热水进贡地板。
「小心。」费渡一伸手托住了她手里的杯底,接过来放在一边,「下回不要倒这么热的水,手那么嫩,烫着你怎么办?」
费渡平时不怎么大声说话,说得好似也都是寻常的人话,然而该人话一旦经由他的嘴,马上就能变异出一点隐秘的亲暱感,时常勾得人自作多情。不过好在他一般说完就走,给别人留足幻想破灭的时间。
「费总,你吓死我了!」 茶水间的小白领们刚开始被吓一跳,一看是他,马上又放鬆了。因为比起当年说一不二的费董事长,享有他全部遗产继承权的费公子基本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吉祥物。
他私下里那些纨裤子弟的臭毛病不会带到公司来,表面上的「稳重」也基本算是表演到位,平时不大行使决策权力,也不怎么履行工作义务。偶尔跟小姑娘们瞎逗几句,但通常逗得非常有分寸,严格遵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绝不越界。
费渡用纸巾擦干净溢出来的热水,才把杯子还回去,随口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实事?」
「在说对面西区,昨天刚出了一起抢劫杀人案,好像犯人现在还没抓住。要不一会我们人事部给大家群发一封邮件吧?提醒大家上下班的时候多注意安全。」
「好啊,」费渡严肃正经地说,「不行咱们就放假,等把坏人抓住了再回来上班,工作哪有你们安全重要?」
两个姑娘明知道他在扯淡,还是被哄得心花怒放,美颠颠地回去干活了。
过了一会,费渡果然收到了人事部门群发的邮件。
他往自己一个杯底的咖啡里挤了大半杯榛果巧克力酱,打算用糖分把每个咖啡因分子都腌一遍,正閒得没事,一边搅一边点开了邮件里附带的视频。
「昨天深夜,在我市花市西区这片民房后面,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截至目前,警方还未发布任何官方声明,据悉,死者何某就住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一处群租房里……」
视频来自一个以「譁众取宠」着称的网媒,假正经的旁白刚嘚啵两三分钟,镜头外突然传来一阵大声喧哗。
晃动的镜头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转移焦点,对准了一个小吃摊。
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可能是小吃摊主,正在横眉立目地推搡着一个少年:「小兔崽子,你是不会算数还是良心让狗吃了?这么几块钱也贪,贪走干什么?拿回家给你老娘买棺材?」
旁边几个无所事事的中老年人正在非法占道的小吃摊上吃馄饨,这群人的嘴相当之欠,连吃带喝也不耽误他们高谈阔论,还对着镜头义务解说起来。
「那小子买烧饼您知道吗?人家让他把钱搁在那,自己从零钱筐里找零,这不都得凭自觉吗?他给人家十块,要从那零钱盒子里拿十五,我刚才都看见了。」
「吃五块饶五块,真行,离发家致富不远了。」
「就得打他——年轻时候偷鸡摸狗,以后还不得贩毒杀人?咱这一片的治安什么样?天一黑大傢伙都不敢随便在外面走,我看,都是这帮外地来的社会渣滓祸害的。」
「反应多少回了,也没人管管,好了,这回死人了吧,我说什么来着?」
中老年拉拉队一旦要起鬨架秧子,效果非同小可,矛盾很快激化。
小吃摊主头顶的气焰长到了两米二,干脆动起了手。偷窃的少年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露出红得滴血的脖颈和耳根,一声不吭,只是躲。
这时,旁边有几个人看不过眼,上前试图分开厮打的摊主和少年,不料也被捲入战圈。
衝突转眼升级,上纲上线成了西区土着和外地租客们不分青红皂白的互相攻讦。
现场可谓是鸡毛乱飞,镜头被碰歪了三四次,费渡搅完了咖啡,觉得这场「三隻耗子四隻眼」的衝突极其无聊,完全没有观赏价值,正要关视频。
突然,视频里有人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只见一阵混乱后,几个穿制服的人艰难地挤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想把掐成一团的人群隔开,结果很快被淹没在了人民群众的海洋里,一个小警察的眼镜都被打掉了。
费渡在其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算关窗口的手登时一顿。
午后,花市区分局里,王洪亮以「开会」为名,脚底下抹油跑了。
骆闻舟背着手,弯着腰,凑到陶然面前看了看:「上回咱们协助缉毒那边的弟兄们抓毒贩子,开火开了二十分钟,也没谁受这种『重伤』吧,我就知道,一离开我眼皮底下,你们准得出点事,晚上回去别忘了上医院打一针狂犬疫苗。」
陶警官的下巴不知被哪位英雄的九阴白骨爪
', ' ')('抓出了一道血印子。
分局里乱糟糟的一团,参加集体斗殴的群众们战斗意识高昂,到了公安局也不肯偃旗息鼓,七嘴八舌的骂战中夹杂着几个民警千篇一律的「蹲下」「老实点」,显得词彙量匮乏得可怜,从辖区几个派出所抽调的人手茫然地在旁边站成一排,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骆闻舟进去的时候重重地抬手砸了一下门,以更加嚣张的气焰压倒了对垒的两军。众人都被这山响惊动,一起回头看他。
骆闻舟往门框上一靠:「动手袭警的都有谁?」
没人吭声。
「不承认,觉得法不责众?」骆闻舟点点头,「那行吧,一起拘留,别忘了通知家里来人交保证金,没家人的找单位领导,我听说个别人还涉及非法占道和无照经营?正好,从、严、从、重,好好罚,往后我会让附近派出所的同事们格外关照诸位这些有前科的。」
他话音没落,有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就嚷了起来:「你说谁有前科?凭什么说我们袭警?你有证据吗?没证据随便拘留,我告诉你,我有心臟病!」
骆闻舟声调不抬,眼皮也不抬:「知道什么叫执法记录仪吗?文盲。」
郎乔适时地走过来,递给骆闻舟一份打印的文件,他随手接过来一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带头闹事的中年男子:「巧了。」
说完,他摸出手机拨了号:「喂,韩校长,我是闻舟……没有没有,瞎忙——您学校里有个叫于磊的校园保安是不是?」
闹事的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随后脸「刷」一下就白了,看起来真像是要犯心臟病的。
骆闻舟举着手机,对他微笑了一下:「您给查查,两槓一勾的『于』,三个石头的『磊』,男,五十三週岁——也没什么事,这大叔老当益壮,跟人打架斗殴,让我们这边派出所的同事拘了,拘回来他说他有心臟病,这要是万一在我们这犯病,传出去不又是一桩篓子吗?我们现在可担不起责任,韩姨,我求求您抓紧时间派个人过来,把这碰瓷高危人士保出去吧。」
「我……我、我我那是为了维护小区街坊邻居安全!」骆闻舟一通电话还没打完,名叫于磊的中年男子明显慌了神,「我这是正当防卫。」
骆闻舟乐了:「您还知道什么叫『正当防卫』?」
于磊伸手一指和他们泾渭分明的几个年轻小伙子:「我就是正当防卫,他们这些人里有昨天晚上杀人的凶手!我都听见了!」
骆闻舟:「……」
谁也没想到,一场治安闹剧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分开讯问。
在外面走访调查的刑警一时间都赶了回来,紧急提取证人证词。
「据那个叫于磊的老流氓说,昨天晚上他关灯休息以后,半睡半醒间听见了争吵声,两个男的,都是外地口音,方言太重,吵了什么他没太听懂,但是感觉应该是认识的人。」郎乔把长发捋到脑后,「我们证实了,这个于磊家距离发现死者的地点很近,直线距离不足五十米,他家住平房,开着后窗应该能听见。」
骆闻舟:「大约几点?」
「不确定,但是他说他九点睡的,平时没有失眠的毛病,半睡半醒的话……应该不超过九点半,符合推断的死亡时间。另外还有其他几个住得近的人,也说隐约听见了,只是这一片晚上常有喝多了打架的,他们见怪不怪,没当回事,也不会多管閒事出去查看。」
「骆头儿。」陶然下巴上贴了个创可贴,探头进来,「这有个人,你过来看一眼。」
讯问室里,肖海洋戴着拿透明胶条粘上的眼镜,对面坐着个瘦小的少年。
「这孩子叫马小伟,自称满十八了,但我看他像未成年,今天中午那场群体性事件就是他偷了人家五块钱引发的。」陶然说,「他是死者何忠义的群租房室友,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
骆闻舟点点头,推门进去。
马小伟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许是骆队气场太强,少年脸上露出一点惊惶。
肖海洋:「没事,你接着说。」
马小伟双手绞在一起,蚊子似的「嗡嗡」:「他……何忠义是h省人,跟我们另一个室友是同乡,不过老家不在一个地方,据说h省挺大的,忠义哥他们老家好像更偏一点。他是去年才来的,人挺好的,挺外向,平时一块住也勤快,经常打扫卫生……没、没有跟谁结过仇。」
肖海洋又问:「那你知道他在本地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马小伟下巴往下沉了一下,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摇摇头:「不、不知道,没见过。」
骆闻舟插了句话:「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你在什么地方?」
马小伟喉咙动了动,仍然不敢看他,小声说:「……在、在家。」
「在家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就……看电视。」
骆闻舟:「一个人?」
马小伟好像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脸色陡然一变。
「没事啊宝贝儿,
', ' ')('」骆闻舟拉开椅子,在马小伟面前坐下,和颜悦色地一笑,「这是重案组,只负责刑事案件,偷五块钱未遂不入刑,你别紧张。」
马小伟几乎有点坐不住。
骆闻舟的话音随即一转:「不过好像要是多次偷盗屡教不改,不用到『较大数额』也得入刑,你该不会已经不是第一回干了吧?」
马小伟陡然僵住,青白的脸上一片空白。
骆闻舟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你一个人在家看电视?跟你住一起的人呢?」
「何忠义昨天下班以后,回来换了身衣服就走了,刘哥……就是忠义他同乡,前几天回老家奔丧了,还有几个工友找人打牌去了,就、就我一个人,但不、不是我……」
「没说是你。」骆闻舟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辩解,「有附近居民反应当时听见案发现场附近有人在争吵,按照你们住的地方离案发现场的距离,你应该听得见,你当时听见什么了吗?」
马小伟用力咬着嘴唇。
「听见就说听见了,没听见就是没听见,这问题用思考那么长时间吗?」
「可、可能听见了一点,电视开的有点……」
骆闻舟:「大概几点?」
马小伟脱口说:「九点一刻。」
他这话一出口,低头记笔记的肖海洋、门口旁听的陶然全都向他看了过来。
骆闻舟眯起眼:「你刚才不是说『可能听见了一点』吗?现在怎么又把时间记得这么准?」
马小伟:「……」
「小马,你得说实话,」陶然轻声说,「你怎么知道是九点一刻?到底是听见了还是你当时在案发现场附近?你知道什么?」
骆闻舟不给马小伟反应时间,立刻接上话:「今天这话要是说不清楚,你可就有重大作案嫌疑!」
「我相信应该不是你,」陶然跟他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是你干的就不用怕,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这是出了人命的大案子,你分得清轻重的对吧?」
马小伟本能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他。
骆闻舟一拍桌子:「看谁呢?这让你交代呢!」
「不是我……我听、听见了,」马小伟快哭出来了,「九点一刻的时候,听见楼下有人吵起来了,声音有点耳熟,就想下楼看看……」
「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马小伟睁大了眼睛,「我没看见人,连个鬼影都没有,好像刚才听见的都是幻觉,路、路灯还坏了,我……我……」
骆闻舟嗤笑一声:「小孩,你给我们讲鬼故事哪?」
马小伟眼眶通红,充满恐惧地看了他一眼,血丝一根一根地缠上了他的眼球。
他们几个人颠来倒去地反覆追问,一直审到了傍晚下班,把马小伟问得快要崩溃,那少年却再也没吐露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来回回把他那蹩脚的深夜鬼故事讲了好几遍。
「我觉得不像是他。」从分局出来,郎乔说,「这小孩心理素质不怎么样,一吓唬就什么都往外说,被咱们那么问,如果真有什么事,肯定早扛不住了……但是闹鬼那个说法又很奇怪。」
骆闻舟「唔」了一声。
陶然:「怎么?」
「也不一定,」骆闻舟说,「他说得可能只是一部分事实,应该还隐瞒了点别的——明天再说吧,你俩怎么走,先回局里还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口哨打断。
监军三人组一起抬头,只见马路旁边停了一辆足有两米高的大suv,一个人斜靠在车上:「陶警官辛苦了,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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