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重活一次,他才真的意识到,当时的很多事,他没法选择,也没有权利去选择,又或者是在所有选择里做了最错误的决定。
金光瑶那天的那声对不起,其实一直让他内心怅怅然不已。
说到底,除了温家是彻头彻尾的作恶,作恶的理由也十分简单粗暴,温若寒神功盖世,温氏实力殷实,人一旦有了实力,就想要做绝对的霸主,只不过温氏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罢了。
剩下的人呢?薛洋也好,金光瑶也罢,甚至是为兄报仇的聂怀桑,任谁都有苦衷,都有理由。
他们是所有悲剧的推手,却也同时被悲剧推动着不得不往前走。
一环错,环环皆错,可人生是如此的落子无悔,前世之事,一步之差,满盘皆输。
到底错在了哪里?现在也无从追究了。
前世观音庙之后,他跟蓝湛终于走到了一起,只能说是无数悲剧里唯一幸运的一件事情。
虽然他一点都不介意和蓝忘机就那样在云深不知处长住,毕竟蓝忘机已是他此生挚爱,与他长伴一生,是他心之所向,最多不过是偶尔午夜惊醒,心下有些惆怅罢了。
可若是能够选择,谁会选择这样悲烈的去相爱,他何尝不想只是平平淡淡的和蓝忘机厮守一生,没有那么多的腥风血雨,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没有那么多的血肉尸骨。
若是那样,他可以肆意的跟着蓝忘机四方夜猎,心情好了就回去云梦骚扰一下江澄,偶尔去兰陵看看师姐,气气金子轩,顺便给金凌搞点小玩意小发明,要是哪天他和蓝忘机正巧路过了清河,还能找聂怀桑出来喝个小酒,听听仙门百家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有趣的八卦。
可那么多事情之后,这些东西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想象罢了。
故人不在,旧友亦不在。
魏无羡默默想起就在他和蓝忘机被回溯前不久的一次夜猎里,金凌好像是在金麟台和谁吵了一架,心绪不宁,不小心受了点伤,一个人抱着岁华靠在树边生着闷气。
蓝思追上前安慰他,金凌把头一扭,别扭的样子让蓝景仪忍不住出声道:“我说大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夜猎受伤不是很正常吗?下次小心一点不就好了。”
金凌大声对着蓝景仪喊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我心性没有蓝思追高,剑法又比不过你,我小叔叔未及冠就刺杀了温若寒,含光君和舅舅同我一般大的时候就是射日之征的名将,魏无羡也是名震天下的夷陵老祖,可是我现下和他们一样,除了空有个金氏宗主的名头,我算什么?我就是不如他们!”
当时蓝思追和蓝景仪都楞了一下,一直在蓝忘机边上看这几个少年的魏无羡微微叹了口气,走到了金凌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抹去了他眼眶的一点泪水。
“金凌,不是的,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优秀的。”魏无羡微笑着微微弯腰,直视着他的双眼道:“那时候,你所知道的每一个少年英雄,背后都是用鲜血写就的,有人家破人亡,有人痛失双亲,我们不得不站起来,逼着自己去成长,去面对。”
“如果那时我们也能选择,没有那么多悲剧压迫着,也许只是几个修为比较好的少年罢了,事实上,我也曾真的这么希望过,什么夷陵老祖,三毒圣手,什么敛芳尊,如果这些虚名和被迫成长的实力能换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我宁愿不要,我相信他们也是一样的。”
“说什么乱世出英雄,可谁会喜欢乱世,乱世里的英雄,不也是被逼着的吗?”
“金凌,每个人所处的时代不同,遇见的事情也不同,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金凌愣愣的看着他,吸了吸鼻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身后的蓝忘机在宽大的广袖中,微微蜷曲了一下修长洁白的手指。
曾经世上多纷扰,事到如今,江澄会独自在莲花坞的莲池边上默默的看着那群少年在莲香中嬉戏,然后默默的踱步走入祠堂,就这么坐上一夜。
聂怀桑会在逗鸟的间隙忽然回头,但是已经没有一个人佩着霸下严厉的叫他不要荒度人生,有空就去好好修行。
蓝曦臣会在漫长的闭关中,看见一个眉间点血的少年温润的笑着,对他说,二哥,近日可好。
宋岚会在这世间用着凶尸的身份行走着,背负着剑镂霜花的霜华剑,午夜梦回时,才能偶尔见到那白衣道人笑语盈盈的要和他比划一场。
徒然醒来,梦醒魂空。
谁不曾有悔,谁都有悔。
不论对错,最终也不过是逝者已矣,生者余恨。
再过百年,那些生者,也会带着埋在心底的悔恨和怅然,成为一捧黄土。
魏无羡又叹了口气,他无比的庆幸蓝家先祖造福后辈,居然救起了溯这么一个灵物,也算是得了上天垂怜,尚且能重来一次,不留遗憾。
蓝忘机见魏无羡满脸怅然,只是轻声在他耳畔不厌其烦的,重复了那句说过无数遍的话。
“别怕,我在。”
四个字,声音不大,却安定的落进了魏无羡心里。
魏无羡睁开眼睛,看向自家道侣,心里的惆怅被驱散了几分,有打起精神笑了起来,摸了摸蓝忘机的侧脸,“是啊,有二哥哥在,一定会保护好我这个柔弱的美男子的。”
“嗯。”蓝忘机抓住他贴在自己脸庞的手,微微侧头缱绻的用脸颊摩挲了一下,“一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