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倒水的苏童,说:“你不陌生的,是汤姆。”
何正义大约也没想到,这次事故的受害者居然那么巧就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应答,苏童已经将灌好水的保温杯递到他手上。
顾川这时候说:“再烧点热水吧,一会儿吃过午饭咱们就走,路上多带点热水好泡面。”
苏童杵在原地,无所适从。
何正义对着杯口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说:“你们走,我留下。”
顾川亦是平心静气,说:“绑也要绑你回去。”
何正义说:“我是会回去,但不是现在,我冒着生命危险回来,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走,拍一分钟的画面也是好的,拍一张照片也是好的。”
顾川凉凉看他:“你是要我和苏童陪你一道冒险。”
何正义还是那句话:“你们走。”
顾川:“这就陷进死循环了,咱们在这儿耗一整天也不会有结果吧。”
何正义叹气:“顾川,你要是觉得我是兄弟,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心里话。”
顾川没吱声,就这么看着他,算是默认。
何正义说:“既然咱们开过那么恶劣的一段路,现在都敢回来了,那就一齐留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一直把自己看得很轻,现在无非就是担心别人的安危嘛。有新闻了,还是咱们俩搭档了去跑,让苏童呆在宾馆,这不就好了?”
顾川说:“她呆在宾馆就安全了?”
苏童在一边急咻咻道:“你们千万不要顾及我,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顾川眼神冰冷:“你闭嘴。”
何正义继续说:“社里那边我已经联系过陶然,求他帮忙给领导做工作,再多给我们几天时间。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出来一次不容易,不能什么都没做就走。”
顾川半晌没吭声,直到城市里轰然一声巨响,地板都震得颤动。
何正义和苏童都急忙跑去窗子外看,到处都是或灰或白的烟雾,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处传来。
何正义出去转了圈,回来的时候就说:“老顾,没空和你多辩论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咱们先前住的那家酒店被炸毁了,很多记者都准备赶过去报道。你要是想打昏我想绑我,现在最好就落实行动。”
顾川起身一把抓住他,问:“真的不打算立刻回去,要在这儿吃灰是吧?”
话是对何正义说的,两眼却看着苏童,苏童咬着下唇,点点头:“等到社里下最后通牒就回去。”
何正义说:“老顾,你还没一个小姑娘有种。”
顾川:“那我就等着看你们这两个怎么个有种法。”
他终于松口,何正义激动得不行,当时就捞过顾川再次拥抱,笑咪咪道:“对不住了,小苏,今天老顾太讨喜,我多抱一会,你不介意吧!”
苏童喜不自禁,说:“抱抱抱,随你抱多少会儿。”
顾川却是一脸不待见地将何正义推开了,说:“滚回去抱你们家黄园园。”
***
三个人一道去了现场。
顾川原本不高兴带苏童同往,不过是因为她一方面的死缠烂打,一方面曾经有过的前车之鉴,不敢将她独自留下来,就给她穿好装备,戴上头巾,一起带了出去。
算起来,这还是苏童头一次出现场,初来乍到的新鲜感让她一时忘了汤姆的事情,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采访报道之中。
轰炸之后,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砖瓦砾废墟,还有被厚重灰尘掩盖起的烂摊子,水果蔬菜滚了一地。
早已习惯了战乱的人民在轰炸刚刚停止后便开始了正常的劳作,慌乱中丢了东西的人也开始回来寻觅。
苏童不停拍照,透过镜头,在这片混乱里看到个瘦如竹篙的小男孩,大冷的天里,他仍旧穿着衣不蔽体的破布,正蹲在尘土里刨他的竹篮和滚乱的土豆。
顾川正在镜头前录影,来的路上,他在车里特地换了崭新的衬衣,打上了黑色的领带。
一丝不苟的打扮却没能维持太久,风沙将他的头发吹得蓬松,黑色短发向后飘飞,他微微眯起眼睛,不让沙眯住黑亮的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镜头。
苏童向他做了个手势,也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一溜小跑去在一边的废墟边拉起拉比阿。
男孩正一心一意找着他的东西,原本很不耐烦地试图甩开身后的这个人,却在看到苏童的脸时,又很是高兴地指着她道:“嘿,你是……”
苏童冲他眨眨眼:“sue!”
“对,sue,你快帮我捡土豆。”
原来这黑黢黢的东西居然是土豆。苏童没多理会,拽他站起来,说:“拉比阿,你不能在这儿久留,这儿太危险了,你回家去!”
他和只兔子似地刨土,说:“不不,sue,我必须得要找回我的东西,否则我回家的时候,我妈妈会怪我的。”
苏童着急,说:“不会的,这样,我给你点钱,你带给她。”
拉比阿很是坚持:“不行,土豆还能吃,我能把它们找出来。”
这孩子倔起来的样子和自己相比真是不遑多让,苏童也能理解战区的人民对事物的珍惜,于是立马将相机关了,跪到一片碎石砾里拿手刨竹篮。
刚刚整理出半边,抓着那柄,手脚并用将之猛地□□,她顺着力气滚到地上,看向拉比阿:“土豆呢,给我,装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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