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了一想:“你上司对你行动的监视”
老狐狸把声音压得极低:“上头想不到我已想通了被出卖的关键,不会监视我,以为我一定忠心耿耿的卖命。”
我不禁呆了半晌,在这种你骗我、我骗你的环境中,实在无无法在人和人之间达成什么真正的协议,更不必说什么推心置腹了。
我和老狐狸之间的情形,也是那样,但如果答应了他的话,至少可以利用他见到巴图。我和巴图的关系比较特殊,见了之后,再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样,就有利得多了。
所以我点头道:“好,先去和巴图会会再说。”
老狐狸向我伸出手来,我和他握手,看起来,他像是很有诚意——我看起来,自然更像有诚意,但实际上,心中在想些什么,自然只有自己才知道。
老狐狸又低头,低声讲了一句什么,火车的速度,明显减低,不一会,就停了下来。
俄国特工的办事效率极高,火车才一停下,就听到轧轧的机声,一架小型直升机,在路边的田野上停下,老狐狸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们一起下车,冒着寒风,冲下路基,在积雪的田野上奔跑,踢得积雪四下乱溅,不多久,便上直升机。
目的地显然是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已联络好的,老狐狸没有吩咐什么,直升机已开始飞去,方向是俄芬边境,不一会,便在一个只有几幢房子的小村庄前降落,老狐狸和我下了机,向一幢相当大的、纯木材搭成的屋子走去,在门口,就听得屋中传出了一阵嘻笑声——有男、有女、有小孩。
我一听,就听出在大声嘻笑的是巴图,那娇美的女声是那个女教师,而孩童则是那群学童。
老狐狸推开门,我和他一步跨进去,一看里面的情形,我不禁呆住了!同时,我心中极后悔来找巴图,可是这时才来后悔,自然迟了。
巴图、女教师和那群孩童,正在玩一种“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女教师担任“母鸡”孩童一个连一个,抱住前面的腰,跟在女教师的后面,巴图是“鹰”他必须绕过“母鸡”去抓小鸡。
他们玩得极投入,极认真,巴图大声叫着、笑着,我自认识他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他的脸上,显露出如此无牵无挂,尽量享受人生的神情过。
自然,他此刻以为自己身在画中,世上的一切烦恼纷争,都可以置之不理,心情之轻松愉快,可想而知,而且又有那女教师那样的可人儿作伴。
所以,我一看就后悔,不该去见巴图——这样的愉快轻松、无牵无挂的日子,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有机会得到的!巴图得到了,就该让他继续下去,多一天好一天。
可是,我们的出现,却把他这种日子终结了。
我们向前走出不几步,巴图也看到了我们。
他整个人僵呆,神情之古怪,真是难以形容之极,老狐狸先向他打了一个招呼,他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我急步到了他的身前,他才叫了起来:“你们也来了!也进来了!”
我难过地瞅着他,并且摇了摇头,巴图这样问,显然他以为我和老狐狸,也进入了画中。
我正在想,应该如何向他解释,他才会明白,但是根本不必我解释,老狐狸的一句话,就使巴图一下子自迷惑之中,明白了一切发生过的事。
老狐狸并没有向巴图说什么,只是对着那女教师道:“卡诺娃同志,你的任务结束了。”
巴图陡然震动,立时向女教师看去,一分钟之前,他神情还是那么欢愉,接着,见到了我们,是极度的错愕,这时,他显然在一刹间,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又是难过,我从来也未曾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在那么短的时间中,表现出内心世界那么复杂的表情,我甚至闭上了眼不忍看。
那女教师立时用了一个标准的军人立正的姿势,向老狐狸行了一礼,响亮的答应:“是!”她向孩子们招了招手,挥动手臂,以标准的苏联军队的步伐,向外走去。
转眼之间“女教师”和孩童都离去,偌大的建筑物之中,只剩下我们三个。巴图缓缓转过身,慢慢挪动身子,像是他的双脚有千斤重,然后,来到一根柱子之前,把身子向柱子靠去。他靠得太用力了,或者是他全身已缺乏支持身体的力量,是以他的头,竟然“咚”地一声,撞在那柱子上。
他也不去抚摸撞到的地方,双眼失神落魄,也不知望向何方,我看到他这种情形,心中极其难过,老狐狸向前走去,直来到他的面前,大声道:“喂,别对我说你对于自己身在画中,没有丝毫怀疑。”
巴图的目光仍然涣散,哺哺地道:“怀疑又怎样,谁会怀疑快乐的日子。”
老狐狸简直是在喊叫:“那快乐的日子是虚假的。”
巴图陡然和他对叫起来:“快乐是自己切身的感受,没有虚假的快乐。”
老狐狸更叫:“明明是假的。”
巴图简直声嘶力竭:“就算是虚假的快乐,也比真实的痛苦好。”
老狐狸有点气妥:“梦总会醒的。”
巴图的额上冒着汗:“迟醒比早醒好。”
老狐狸吧了一声,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没有再说什么,巴图向我望来,大有责备之意,我忙道:“我不知道你在‘画’中地那么快乐,不然,我决不会把你拉回现实来!”
巴图苦笑,用力甩着头,又用头在柱子上重重撞了几下,老狐狸显然为了使气氛轻松些,他道:“小心些,别把你头里面的好些精密仪器撞坏了。”
巴图挺了挺身,盯了老狐狸片刻:“为什么来了一个大转变?”
老狐狸沉声道:“不想继续被上头出卖,也不想你继续被上头出卖。”
巴图震动了一下,竟不由自主,伸手抱住了柱子一会,才松开手来。可知那一刹那间,他感到的震撼,是如何之甚。而接下来的一两分钟内,他抿着嘴,皱着眉,我敢保证,至少有超过一百个对他来说,极这严重的问题,他正在急速考虑。
足足两三分钟,他才吁了一口气:“牺牲我们,为了做戏给第三方面看?”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老狐狸鼓掌:“正是如此。”
巴图的神情十分痛苦:“水银不会出卖我。”
我也认为如此,所以道:“我看,水银也是被出卖者,不能怪他。”
老狐狸摊了摊手:“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元帅找出来。”
巴图问了一个我未曾想到的问题(我毕竟不是特工人员):“弄出来了,又怎么样?”
老狐狸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之中,有着悲愤,也有着期待报仇的快感:“把他弄到中立国去,开开记者招待会,一定很热闹。”
巴图一扬眉,我觉得那并不是太有意思,可是看他们两人的情形,都认为那是对出卖他们的上司的有力反击,所以十分兴高采烈。
我不忍去浇他们冷水,只是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好了,绕来绕去,又回到老问题上面:失踪的元帅,在什么地方?”
巴图和老狐狸互望,老狐狸发表他的意见:“西方的高层人士,一定曾见过他!”
巴图道:“可是他人,一定在俄国。”
我提醒他们:“俄国横跨欧亚两洲,面积是两千两百四十万平方公里。”
要在那么大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去找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巴图望向老狐狸:“首先要知道,秘密到达哪一级,有多少人知道。你是副局长,你都不能参与。局长?”
老狐狸苦笑:“理论上来说,在局长面前,没有什么秘密,但是也难说
看着他迟疑不决的样子,我心中也不免骇然,一个秘密,若是连国家安全局局长都不能参与的话,那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巴图突然道:“人在图画中的那个计划,是谁向你下达布置的?”
老狐狸“啊”地一声;“不是局长,是军队指挥本部的一个将军,一直掌管情报工作的老人”
我也明白了了:“那就是说,连局长也不知道,谁向你布置迷惑巴图的任务,他至少知道一些秘密,先在他的身上着手。”
老狐狸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犹豫。
我问哼了一声:“怎么样,怕难以接近?”
巴图也发出了同样的问题,老狐狸道:“不是,他早几年退休,如今正在黑海边上的别墅休养,要见他不是难事,不过想想,要在这样一个老资格的人口中套出秘密来,有可能吗?”
我沉声:“有没有可能,都要试一试——但必须极度机密,巴图头上所装那东西,要继续令之失效,不能被水银收到任何讯息。
老狐狸道:“那简单,抗电波发射装置,一直在他身上,他自己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