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知青们也被惊动了,童昭率领着一群小知青,手里那拿着几个手电筒,也帮着一起来找。
陈胜利一见,眼前亮了,手电筒这玩意儿好啊,比他们手里的汽油灯笼强多了,照出来老长一溜儿的光,可以照老远,而且不怕风吹,也不容易熄灭。
“童昭,你们有手电筒,这个好,咱们分成几个大方向,一部分得进山里去找,你看挑几个有手电筒的,跟着咱们一起进山,行不?”
“胜利哥,没问题,孩子丢了,咱怎么也得尽力找!我去说下,我们有手电筒的,统统跟着进山。”
“好,就喜欢你这个劲儿!”
一时童昭和知青们说了下,女的留下,男的拿着手电筒统统跟着进山,一切听从陈大生产队长派遣,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山。
这山脚下有一片坟地,晚上时候偶尔会有荧绿色鬼火跳跃,生产大队里的人害怕,有的都不敢出来的,现在人多势众的,就连那跳跃着的鬼火竟然都觉得没啥了。
“咱们伟大的领袖说力量的来源就是人民群众,果然是有道理,咱们今天一定要发挥人民群众的力量,团结起来,不怕困难,一定要找到咱们的小社员萧竞越同学!”
“说得好,一定要找到!”
雄壮的口号在山里响起,惊得刚睡着的夜鸟都飞走了。
就在陈胜利把一伙人分头行头,打算更往山里走时,就听到有人惊呼:“大队长,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陈胜利听得眼前一亮,赶紧跑过去。
这山里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被绊倒,等到走到跟前,才发现这是一个山沟子。这山沟子呢,就是说山里的山石泥土因为常年雨水或者其他缘故,在山里头形成了一个深沟沟。
知青手里的手电筒照到了山沟沟里,白亮的光束射在沟底,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满脸脏污,仰起脸来用那茫然的眼神望过来。
他应该是没见过手电筒的,不知道是什么可以发出这么亮的光束,照得他根本看不清楚,以至于他抿紧了嘴唇,绷起了瘦弱的小身子。
陈胜利唯恐吓坏了孩子,连忙出声:“竞越,别怕,我是你胜利叔,我们手里拿着的这是手电筒,你别怕,我们现在就拉你起来。”
说着间,手电筒换了个方向,照向萧竞越身旁。
童昭见了,自告奋勇地道;“这山沟太险了,单靠他自己爬上来可能不行,咱们手里也没带着绳子。这样吧,我跳下去,把他举上来,然后你们再把我拽上来就行了。”
陈胜利本来想自己跳下去的,看童昭挺积极,也就应了。
“好,童昭,一切小心!”
童昭其实是有心表现的。
他今天才得到消息,他父母竟然又被人从贫困落后的山区召回了首都,听说是有个领导病了,需要父亲来看病。虽然说父亲的医术这样可以派上了大用场,可是童昭心里依然不踏实。
从几年前的写报告写检查,到几个月前被调查,接着就是被判定无罪释放,自请下方偏远地区,最后又被召回去,童昭眼皮开始跳。
首都的风云变幻无常,他还太年轻,才十八岁,看不清楚眼前局势,但是他明白,低头做人,高调做事,他没法在首都帮着父母做什么,只能在这里低头努力地为人民服务,争取好好表现。
一跳下那山沟里,泥土的腥味伴随着腐朽的积叶味道传来,让童昭差点吐出来,他缓了缓神,抱起了那瘦弱的小家伙。
“别怕,叔叔是来抱你上去的,来,我举着你的腿,你自己使劲往上爬,知道吗?”
“嗯……”
萧竞越是实在太难受了,又饿坏了,他就来到了这山里,是盼着能偷偷摘个野果子吃,或者摸个蝉蛹来,可是谁知道,野果子没摘到,竟然一脚踩到了山沟沟里爬不出去了。
他又冷又饿又疼,纵然是个坚强的男孩子,可终究只有六岁而已。
他不知道以后他的人生会怎么样,他也看不到未来这个世界会如何宽广,他所看到的只是这大北子庄生产大队,所接触到的只有那懦弱没有主见的奶奶,和那骂骂咧咧各种挑剔数落的后妈。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指望了,就是这样了。
绝望的滋味在这个六岁小男孩的心中弥漫,他盯着那些腐朽落叶上爬着的一个臭虫,甚至开始觉得,就连一个臭虫都比他活得更为自在!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束光亮射过来,射得他眼睛睁不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亮的光束,比家里的煤油灯还要亮,他恍惚中甚至觉得,这是不是阎王爷来接他了?
谁知道紧接着,他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抱住,一个热情友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感动地想仰起脸看他,却被他抱着举过头顶。
他连忙用手扒着山沟的边缘往上爬,爬了两三下,碎石和土疙瘩哗啦啦往下掉,大队长陈胜利也伸出手够到了他的手,直接把他拽上来了。
回头看时,只见山沟里站着的那个人,有点眼熟,他认出是大队里的知青,也是隔壁顾家五婶婶的弟弟。
“来,该我了!”童昭成功把萧竞越举上去后,自己搓了搓手,直接一个跳跃,扒拉住山沟边沿。
上面的社员见了,赶紧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子,吭哧一个用力,也把他拽上来了。
“大功告成,走,回去!”
能够成功地解救被困的小社员,大家伙显然都很激动,社员们在大队长和童昭的带领下,打着手电筒往前走。
一勾月牙儿悬挂得老高老高的,山里的树木在这月光下变得玄幻起来,让人以为这是传说中的仙境,山林里偶尔有老鸹呱呱呱的声音,这山里的一切和白天都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也有知青把手里的手电筒胡乱照向各处,于是便见那束光射向了不远处的村庄,射向了山里的大树,射向了遥远的星空。
和往日所看到的完全不同的景象和感官,让他们更有了种集体探险的异样感和振奋感,他们拥簇着小社员萧竞越往村里欢快地走着,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歌。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向着法西斯帝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开始时只有一两个人小声哼哼,后来唱的人逐渐多了,最后这歌声发展成雄浑的男低音集体合唱。
最后村里的女人们都听到了这声音,垫着脚尖焦急地往这边看。
“唱啥呢你们?孩子找到了没?”
“找到了!竞越好着呢,不用担心!”
女人们也都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没出什么大事。
很快大家来到了村口,陈胜利和大家说了几句话,表扬了大家今晚的良好表现,最后还高举拳头喊道:“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努力,必将稳步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生产大队的男男女女高举拳头喊道:“达到,达到!”
例行公事的握拳头喊口号结束后,陈胜利让大部分社员回家,他、村会计孙利民、顾家几个人,还有知青童昭一起,把萧竞越送回萧家去。
谁知道走到了萧家那胡同,来到了萧家门前,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争吵声。
“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啥个意思?难道我错了吗?你那亲儿子竟然害我的苦瓜,我不该说他?我说他还说错了吗?后娘难当啊,后娘难当,我怎么做都是错的是不是?”
——这是刘美娟劲儿啊劲儿的叫骂声。
“你心里也应该清楚,竞越啥活不给你干,他是老实听话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干那坏事?”
——老实巴交的萧国栋无奈地这么说。
“他干活?他不该干的吗?当初咱们相亲,你咋说的来着?媒人咋说的来着?不是说家里有个男孩有个女孩都是现成的劳力,可以挣工分可以干家务吗?结果呢,你那闺女去上学了,不但不挣工分还得花钱,你这儿子也要上学?上学,你以为这是穷人家该干的事?不好好在家干活,上什么学啊!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他就得干活,还得给我好好干,他敢掐我苦瓜我和他没玩,别说隔壁老顾婆子,就是陈胜利来了,也没用!”
——刘美娟气焰那叫一嚣张。
顾家的几个男丁,听到这“顾婆子”,眉头皱了皱。
陈胜利听到自己的大名,鼻子耸了下。
之后大家互看一眼,陈胜利提议说:“建国,你先把竞越带你家去吧,我看这孩子身上脏了,又饿,先麻烦你们照顾下。”
顾建国点头:“好。”
之后陈胜利又说:“走吧,利民,咱们进去,好好做做社员的思想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