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他点了点头,的确正如这老兵所说的,行不得快意事。
“我很害怕。”刘瑜压低着声音,在这明朗的蓝天下,爽朗的伙房旁边,这么跟老军说道。
没有等老军问他,他便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害怕,我救不了这大宋,我救不了这苍生。你不明白,照着这么下去……”
“相公。”老军很不客气地截住了刘瑜的话。
“当年小范老子,派我出去,没有说什么救大宋,没有说什么救苍生。也没有说,我要是让辽人发现了,会如何如何。这么多年,我仍记得,范相公只是说‘宋七,此事便着你去办,可明白?’我便答了一句‘小人明白’便去潜入辽国了。我也没想着,若是自己暴露了,自己没法办成那事,便会如何如何。别怂,相公,千万别怂。”
老军粗糙的双手,扶住了刘瑜肩膀,如同若干年前,那个迷茫的少年,在落榜之后,来到边地游荡时一般。
他没有什么大道理,说不出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也说不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更说不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本就是史书上找不出名字的一个老军,就算他曾是一个极好细作,或者他足够好,好到连史书也骗了过去了,未曾将他发现。
千万别怂。
刘瑜一瞬间似乎有许多沉重的负荷,从身上卸了下来。
他笑了起来,露出了八颗牙齿,抱了抱老军:“七叔,谢谢你。”
这时苦娘提着酒葫芦和一包用荷叶扎起来卤味,艾娘一手掐着一只鸡的翅膀根,两只鸡被她这么拎了过来。
而张商英也提着袍裾,匆匆跑了过来,见着刘瑜就拜了下去:“相公,这秦凤路……”
“给我半个时辰,我就回去处理公务。”刘瑜看起来精神气很足,以至于张商英被他哄走都不敢回嘴。
然后刘瑜对老军说道:“和泥巴啊,没泥巴你吃个屁的叫化鸡!”
老军乐呵呵地去弄泥巴,要是张商英看到,大约就会一大通君子远庖厨的道理,来劝说刘瑜了。
“所以我把他哄走。”刘瑜得意的说道。
杀好了鸡,洗干净了,和了泥放进灶膛里,刘瑜喝了一口酒,把葫芦扔给老军:“七叔,不过有一件事,大抵你得不如意了。嗯,你不会死在伙房里,我要开个学堂,专门教寻细作,你要去当先生,教他们自己当好一个细作。”
“不!”老军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出入辽国八趟,小范老子答应我的,让我好好在伙房养老!”
刘瑜夹了一片卤牛肉放进嘴,却对老军问道:“七叔,你是一个好细作,对吧?刚刚你也说过,当年小范老子手下,论细作事,无人可与你并肩啊。”
“那是!”老军得意地喝了一口酒。
“好细作,行不得快意事嘛。”刘瑜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老军被呛得两行酒从鼻孔里喷出来,指着刘瑜,咳得天昏地暗,万万没想到,两只叫化鸡,却便断送了自己清静而悠闲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