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不必如此,奴已不曾有经略相公侍妾的这一层身份了。”十娘看出了他的慌张,开口安抚了他的不安。
“经略相公说是,奴等要在这医馆里,学上三年诊病的本事,再坐上五年的堂,确实能当医生,便可自由离去。但奴想着,若真的如此,这里却便是最好的所在,还要去何处?”
她说得很平静,平静之中,有着一种超脱的喜悦。
姚兕忍不住问道:“这位娘子请了,小人却是想问,本来在相公内宅,不忧吃穿,如今却要来为某等厮杀汉诊病,抛头露面的,娘子心中,怕是凄苦吧?”
“太尉,你这话却差了。”十娘听着,脸色就冷了。
不是姚兕得罪了她,是她觉得,想不到姚兕的层次这么低,所谓夏虫不足以言冰,大约不外于此吧。
她便失却了谈兴,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把了一下脉,然后对姚兕说道:“太尉好生休息,若是有事,拉这床头铃索便是。”
然后这一袭淡绿的身影,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姚兕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甚至连十娘所说的,什么以色事人不能长久之类,也不见得是很懂的。
尽管十娘说她来了这医馆,就没有了刘瑜侍妾的身份,但是姚兕仍是觉得压力很大,仍是觉得自己和十娘这么说话,很对不起经略相公。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明白刘瑜所倡导的东西。不过这一点,刘瑜这么十几年,也早就明白了,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打算,就用说服十娘的说辞,来打动姚兕。
打动姚兕的东西,必然是跟打动十娘的,大有不同。
不是什么自由,不是什么立身处世一技防事。
而是一堆胖子。
年老的,中年的,少年的胖子。
并不是姚兕对于胖子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而是在十娘离开之后,这堆涌进房间的胖子,让姚兕深深的感动了。
因为他们就是乡绅,就是秦州的大商人,就是秦凤的大地主。
他们来了,很客气地给姚兕行礼:“全赖太尉虎威啊!”
“万幸有经略相公运筹帷幄,又有姚太尉冲锋无前,这秦州才免了刀兵之祸,太尉,这一拜,小老儿却是替着秦州的生民拜的!”那老胖子艰难地拜了下去,弄得病床上的姚兕,目眶都红了,连连劝阻着。
又有那中年胖子,听着似乎是提点常平仓的官员的小舅子,或是什么亲戚,把着姚兕的手臂:“武之贤弟,兄弟托大,称您一声贤弟,你放心,那三十余骑,没能回来的,修衣冠冢,回来的,没成家的娶妻,成了家的纳妾,正如经略相公说的啊,不能教这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这堆胖子,把这面对数以十倍的蕃骑,敢于一次次冲锋,一句软话都没有的姚兕,生生哄得嚎啕大哭。
直到这些胖子辞了去,十娘入得内来,重新给他把脉时,姚兕发狂一般坐了起来,抱拳道:“如夫人,十娘,求您给经略相公禀告一声,俺姚兕,还能提得动刀,开得了弓!不该在这里消磨着,求相公赐下一枝令箭,便是刀山火海,姚兕也愿为相公去死!”
这时却就听着门人有人轻笑道:“你这憨头,我为啥要教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