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是不对,就算萧氏派了桃红,专门去太白楼散布消息。她又如何能让两个伙计,准确地把这条假消息,传到张平耳里?又如何能算准,张平必定会去找韩胜,煽动其私设兵马,围杀梁园?这其中有太多的变数了。”
但刘瑜此时,心中因有推断,却也难以就此下结论。
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审问两个伙计和张平。
就算他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
但这玩意不能靠感觉,问了,刑讯了,再问,再刑讯,再问,无数遍之后,再进行对照筛选其中的答案。这个年代,可没有人权的概念。而刘瑜也不想,再一次被入内院子和大宋禁军联手,围杀到濒死状态。
事情上证明,这种惨无人道的拷问方法,在加以犯罪心理侧写、肢体语言对真话假话的判断,以及后期科学的情报分类筛选,除了不人道和有违人权之外,的确要比凭感觉得到的真话,强上一百倍。
效率也要高出无数倍。
杨时赶到皇城司的公事房时,刘瑜就拿到一份确凿的口供了。
事实上,两个伙计一开始说的,并不完全是真话。
真相是刘瑜家里新来的那些丫头,但凡去太白楼打菜之类的,太白楼的伙计,就会送她们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而丫环、下人们,便会把他们在刘瑜家里听到的一些边角话儿,告诉给太白楼的伙计。
入内院子的杂役张平,也不是无意去太白楼吃酒,听着这假消息的。
拷问到第四次,那两个伙计就招了:“桃红姐说这消息得卖给张平才值钱,据说张平要去找相公路子,可相公看不上他,张平想方设法,要在相公面前露脸呢!”
没错,张平就是去买情报的,花了七两银子买的假情报。
而太白楼的伙计,做情报生意还留了个心眼,就是他们并不直接对客人说出情报,而是两个伙计说话,说完就走。若是千年之后,只怕要定这两个伙计的罪,还不好说,因为张平的钱,不是交到这两个伙计的手里,是交到另外一个伙计手里。
可这是大宋熙宁年间,没有千年后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至于为什么是张平,而不是别人呢?
在拷问到第七次之后,张平才想起来,入内院子的杂役,有两个平时要好的哥们,跟他说起太白楼这个情报集散地,不是一回两回了。那天之所以下了决心去买情报,就是因为那两位跟他说起:“听说太白楼有条消息,值七两银子,若是做成了,十足能在相公面前露脸,可惜昨夜输了钱,要不怎么也得去碰碰运气!”
那两个入内院子的杂役,自然也是马上就拘拿过来。
一开始还不愿意说,用刑也不开口,只说自己随口一提罢了。
刘瑜过去只看了一眼:“家人被挟胁了?说,我派人去救你们的家人,便是最后定了罪,我保证也是祸不及家人;不说,族诛。你们应该清楚,我并不需要你们的口供,就算要,硬压着给你盖上指印,你还能怎么样?”
那两个入内院子杂役吓得亡魂丧胆,老老实实招认了。
这么一招,就轮到刘瑜吃惊了:“从去年便开始收买你们?”
因为这两人,当时时常跟着魏岳去找刘瑜,所以萧宝檀华哥暗中给了他们几次银子,让他们帮手去带些胭脂水粉。跑了几趟,才告诉他们,那铺子是辽国的细作暗桩,若是他们不合作,便要一发告知刘瑜。
刘瑜郁闷得不行了。
萧宝檀华哥,从他还没去陈留赴任,就开始有意识的在编织这张网。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不是神来之笔,是步步为营,用了一年的时间,来营造出来的。
刘瑜把这些口供整理完毕之后,苦笑着对杨时说道:“本想叫你过来帮忙,看来倒是不必了。不过你来了,也帮我写些东西,我现在很累,真的不想动了。”
他让杨时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来龙去脉,从头到尾理清楚了,写成奏折。
而刘瑜也在写东西,写辞职报告,或者说,辞呈。
萧氏是他所没有计算到的一环,他一直以为,特别是在耶律焕被他击溃心防那时候开始,刘瑜觉得萧氏应该能跟自己好好过日子的了。尽管她是辽人,但刘瑜觉得,她怎么也该对辽国绝望了吧?
但是他错了。
错就是错,他终究不是神,不可能真的算准了每一个细节。
所以刘瑜的心很痛。
尽管能想得通,这是各为其主,但他仍旧有不可抑制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