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很担心,自己如果不在东京了,刘瑜这性子,会招惹来什么祸事。
例如刘瑜骂曾公亮,的确曾公亮不会计较,但曾公亮的门生旧部,不见得就不会计较了!
如果不是刘瑜和苏东坡走得近,默认为欧阳修这一脉的,不见得刘瑜的日子能过得这么安稳。而此时党争已起,欧阳修已有离开中枢的意思,所以他打算直接把刘瑜安排了边远的广南东路、西路,也就是广东、广西,以免在东京惹祸。
曾公亮挥手教那长随退下,却是抚须笑道:“呵呵,永叔,何至如此?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文正公门下嘛,原是当有的道理,不须介怀的。”
文正公,指的就是范仲淹。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也是范仲淹的名言。
欧阳修听着苦笑。
他为什么会点刘瑜办差?
一个特奏名出身的九品官,就算在边境立了些功劳,怎么会入得欧阳修这枢密副使的耳?
因为刘瑜是范仲淹的徒孙,而欧阳修和范仲淹,是绝好的交情。
欧阳修写《醉翁亭记》,就是替范仲淹说话,而导致自己被贬去滁州!
刘瑜是文科生,烧玻璃炼钢铁他是玩不成,但至少范仲淹这等人物的生卒,他是记得清楚的。而恰好他的祖籍,就在徐州。
没错,范仲淹就是死在徐州。
要是范文正风光的年月,就算吕范之争,远离朝堂,刘瑜依旧连面都见不着。
范仲淹去得军中,也是一样名重八方的,哪里是刘瑜见得着的?
不过到了庆历年间再被贬,范仲淹又是好直言。
朋友劝他别再乱说话,他就回了“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时就真的就有点生人莫近了。
所以刘瑜得见范仲淹,正是后者落魄,抱病去赴任。
所谓虎死架不倒,范仲淹能文能武,再落魄也不至于李白、杜甫的地步。
但路过徐州,刘瑜就来了个拦路请安。
当时他不过三岁左右的光景,别人还在撒尿玩沙,他可是雄心壮志,一心长大了就要烧玻璃炼钢铁,记得范仲淹会死在徐州,哪里会放过这弄险的机会?
于是小人儿跪在官道,倚小卖小,自称私淑弟子。
难道范仲淹的从人,还纵马踩死一个三岁大小的孩童不成?
在责成左右去寻这孩童家人来领走之际,这点时间,就是刘瑜的了。
在他死缠烂打之下,凭着三岁的模样,对答有礼,逻辑清楚,真让他见到范仲淹一面。
范仲淹就是病到糊涂了,也不可能按着刘瑜所求,收他为徒。
不过三岁小孩,占了个童言无忌,拍马屁倒也拍得范仲淹难得有了笑意。
所以得了范仲淹一句话,教跟在身边的儿子范纯仁,闲来可教刘瑜读书。
但那时刘瑜看不上范纯仁,真的,想着争霸天下,王图霸业的人,范仲淹这种千古名人倒罢了,范纯仁是谁?刘瑜是真看不上,除了逢年过节写个信去问候,平时压根就不愿理会。
后面刘瑜发现王图霸业折腾不动,烧玻璃炼钢铁也搞不起来,想要修复关系时,范纯仁却又对刘瑜显得淡泊了。范仲淹当时是病重,范纯仁可没生病,他觉得这小孩名利心太重,加上后面刘瑜走动得少,范纯仁真不待见他。
不过,一个师徒名份,却还是改不了的,只是知道的人不多。
但曾公亮却是晓得的,所以才有这话。
欧阳修怕的,也就是这个。
范纯仁不待见刘瑜,胡瑗、孙复、石介、李觏这些范门子弟,当然也不会理刘瑜了。
但范仲淹的政敌,可实在太多了。
“罢了,永叔,老夫也知你要保全文正公一脉的心思,寻个鱼米之乡,给他个差遣便是。”曾公亮笑着放下茶碗,却是对欧阳修这般说道。
这时却听外面有人沉声道:“明公,此事不可为!”
入得内来的,却正是参知政事,王安石。